“好,我送她过去。把你地址给我。”
“……”听到夏怀梦如此干脆地答应,周溪泛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起。
半晌的沉默后。
她忽然开口问了夏怀梦一个略显无厘头的问题:
“我挺好奇,如果有一天夏星眠和你的女儿同时掉进河里,你会救谁呢?”
对于这种老掉牙的烂问题,夏怀梦没有打哈哈模棱两可过去,她甚至是很认真地、很果决地,一字一顿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救夏星眠。”
夏星眠就是横在她人生中的一根刺,嵌在了心尖最嫩的那块肉里。只要她还活着,人在呼吸,心在跳动,刺就无休无止地慢而折磨地往里钻。
一天不取出来,那个洞就永远在流血。
似乎是感受到了夏怀梦的这种浓烈的愧疚,周溪泛忍不住紧接着就问:“那如果是我和夏星眠同时掉进水里呢?”
——对我也会愧疚吗?
可她问完就后悔了。
她简直是在自取其辱吧。在夏怀梦的心里,她怎么可能有资格和夏星眠相提并论呢。
然而夏怀梦老半天都没说话。
再开口时,也没有了刚刚的果断:“我……不知道……”
她在嗫嚅。
正在拆牛奶盒的周溪泛一下子紧张起来。背僵直了,五指也攥紧了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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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米兰。
夏星眠忙起来的时候是真的忙。
她的时间就像摆在老太太们面前不要钱的鸡蛋一样,一个眨眼,连鸡蛋壳都没了。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只是看了会儿乐谱,做了一下基础练习,一看表竟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排演的时候这种情况更甚。走完一遍流程,Charlie提出更改,反复试错,再走一遍流程,然后再走大流程。一天下来,夏星眠连饭都不记得有没有吃过。
这种时候她才发现,太忙的时候,根本就没办法全神贯注、不间断地去想念一个人。更多时候,不过是念头在那个人的身上撇过,想到而已。
陶野的浓度,在她繁忙的生活里明显被迫降低了。
好在陶野也不会很黏她。有时她隔了十几个小时才回消息,陶野也不会埋怨什么,还是和平常一样和她聊些家常。即便是隔了7个小时的时差。
【今天君子兰开花咯。】
下面跟着一张照片,照片里那盆君子兰真的开了一点苞。照片的左下角,陶野的手指随意地撑在桌沿上,还沾着水珠。
消息发送的时间是8个小时前。
夏星眠嘴里的饭都没咽下去,就笑着放了叉子,打字回复:
【花骨朵还没开完呢,等全部开了记得再拍一张。】
陶野回复得很快:【好啊。】
夏星眠算了一下,这会儿国内应该是凌晨两点半,便问:【怎么还不睡?今天应该不用上夜班。】
陶野:【有点睡不着。】
夏星眠:【难道是想我想得睡不着?】
夏星眠猜到陶野又要和她说「你猜」,也不等对方先开口,便开始打字:求求别再让我猜了,我真的是猜不……
可字还没打完,陶野就先发过来了一个:
【是。】
盯着那个字,夏星眠好半天都忘了眨眼。
——难道是想我想得睡不着?
——是。
她说她想她了。
夏星眠忍不住笑出了声。
对面的温灿像看神经病一样看她,说你是不是累懵了,笑得跟地主家二傻子一样。
夏星眠憋起笑,继续打字:【快睡吧,太晚了。眼睛一闭一睁,明天的太阳公公在等着你哦。】
陶野:【要是入睡真能像你说的这么轻松就好了(笑)。】
夏星眠:【那姐姐要怎么样才能睡着呢?】
陶野:【我要是知道的话,现在就已经睡着了。】
夏星眠:【也对。】
短暂的思考后,夏星眠丢下才吃了两口的饭,往排练厅跑去。
温灿含着面包在她身后喊:“喂!一天没吃饭了你就吃这点儿??”
排练厅的工作人员也都去吃饭了,此时空无一人。
夏星眠随便找了台钢琴坐下,给陶野拨了个视频请求过去。
两秒就被接通了。
手机屏幕里,环境只有淡淡的小夜灯暖黄的微光。
陶野正在坐起来,长发有些凌乱,光从侧面照过去,她鼻梁上的那颗痣在镜头里比往常都要更明显。
“别坐起来。”
夏星眠忙阻止她的动作。
陶野顿住,抬眼看向屏幕,嗓音晕着暨宁夜色的凉润与沙哑:“躺着的话,光线会不太好。”
夏星眠把手机立着放在琴架上,说:“没关系,我也不是非要看清你。你躺好,把手机放到一边,我给你弹琴听。”
陶野笑了:“给我弹琴?”
“嗯……”夏星眠双手放在琴键上,“弹首摇篮曲,你听着听着就会睡着了。”
于是陶野躺了下来。镜头里,只剩下她铺在摄像头上的一弯黑色发尾。
夏星眠弹得很温柔,指尖力度都要比以往轻许多。
生怕弹重一处,惊扰了什么。
从她指下流出的音符不再只是音符,它们汇成了春天山涧的小溪水。
水面镀着温暖的阳光,天上有十二只白鹭鸶飞过。水流中有小鱼,碎玻璃,空酒瓶,落叶,浮木,缓缓随波逐流地、漫无目的地游荡。
光穿过碎玻璃与空酒瓶,在溪底的鹅卵石上折射出一层五彩斑斓的粼光。
似水流年。
光阴。光影。水流与梦。
她的琴声明明轻柔得像一场虚无的幻梦,但又有很多具象的词会交叠着出现在聆听者的脑海里。
陶野觉得自己躺在水底的鹅卵石上,看着那些落叶和碎玻璃从自己身体上慢慢流过去。
鱼鳞般的碎光铺在她的眼底。
双眸慢慢合上。
好像真的有点困了。
夏星眠也不知道陶野有没有睡着,不敢停,也不敢开口问。
所以她一直一直弹,弹了足有一个多小时,都弹到了场馆的关门时间。
温灿来找她,把门打开一条缝,和她说该回宾馆了。
温灿才说出口一个字,夏星眠就忙摇头示意她别说话。她一看琴架上的手机,大概也就懂了,便用口型问夏星眠要不要现在跟着老师的车回去。
她无声地说:错过这一趟,一会儿你就只能自己打车了。
夏星眠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温灿走后,夏星眠又弹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弹得她双手都开始酸痛。
手机屏幕里忽然晃了一下,可能是那人翻了个身,原本靠在枕头上的手机啪的一下倒了下来。
画面里不再只有那一缕头发,陶野的脸就贴着镜头,近在咫尺。
顺伏的眉毛,微微颤动的长睫毛。鼻梁上的茶色小痣。还有看起来无比柔软的湿润嘴唇,像含露的玫瑰花瓣一样,每一厘都涂抹着娇艳两个字。
看她呼吸的频率,应该是已经睡着了。
夏星眠松了一口气,准备这一遍弹完就结束。
在收尾五线谱最后一行时,她突然好像听到陶野梦呓了一句什么:
“咕咚……”
她马上停了琴声,凑近手机去,很轻地问:“什么?”
“果冻……”
陶野的眉毛忽然像小孩子一样稚气地拧成一团。
“我要吃果冻。”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的相关化用:
【“我们一天要想到不知多少人,亲戚、朋友、仇人,以及不相干的见过面的人。真正想一个人,记挂着他,希望跟他接近,这少得很。
人事太忙了,不许我们全神贯注,无意间断地怀念一个人。我们一生对于最亲爱的人的想念,加起来恐怕不到一点钟,此外不过是念头在他身上撇过,想到而已。”from钱钟书】
【“什么是似水流年?就如同一个人中了邪,躺在河底,眼看着潺潺的流水、粼粼波光、落叶、浮木、空酒瓶,一样样从身上流过去。”from王小波】
我休息两天,15号恢复更新。最近身体不太好需要调整一下,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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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你不觉得,我们很像吗?
听到陶野的这句梦话,夏星眠特别高兴。
虽然她和陶野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但她对陶野其实了解得非常少。
她不知道陶野的过往,不知道她手上那个刺青的由来,不知道她家庭双亲的情况,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具体年龄和生日。她主动问陶野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陶野也只会笑眯眯地说:都可以,她不挑。
陶野对她来说像一本上了锁的书。
她只被允许窥得封面的精美。
可现在,书终于翻开了一个小角。
那角上写着:我喜欢吃果冻哦。
这怎能叫她不开心呢?
在演出正式开始的倒数第二天,Charlie给他们放了一个下午的假。剧院设备需要调试,刚好让他们在明天的大排演前小小休息一下。
温灿本以为夏星眠会趁这机会好好补个觉,再不然就是和她那个陶野姐姐煲一下午的电话粥。没想到夏星眠跑到了她的房间,把刚睡着的她给活生生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