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抚起夏星眠的长发:
“那如果有一天你决定走了,一定和我道个别,让我知道你要走……我不想某一天回家,突然发现,你已经不在了。”
夏星眠深深吸了口气,答应了她。
“好……”
她想,既然她无法让现在的陶野相信她不会走,至少也得在陶野最低的期待里,给对方一个承诺。
话虽没有完全说开,但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渐渐回到了往常那样的平静与温和。
不论是定下了怎样的承诺,只要是承诺,总会让人多一份安心。
去继续工作前,陶野特意嘱咐夏星眠不要自己先回家,等她下班,她们一起回家。
下班后,已是深夜。
两人并行在路牙上,夏星眠惴惴不安地等待。
等得心脏扑通乱跳,额角都冒了汗,终于不负期待,等到了陶野主动来牵她的手。
她马上回握上去,迫不及待地汲取这失联了许多天的温度。
“姐姐,周末……”
她鼓起勇气,藏在兜里的另一只手再次攥紧那张揉得皱巴巴的票。
陶野:“嗯?”
夏星眠:“你……周末有空吗?”
陶野:“有啊……”
夏星眠:“哦……那……”
汗已经把票浸湿了。
“我……”
我想带你一起去同学的生日宴。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她怎么就说不出口呢?
上次邀陶野陪她一起去扫墓陶野就拒绝了,这次邀她,应该还是会被婉拒吧。
其实陶野上次就暗示得很清楚了,她不太愿意参与她私人的关系圈。
想到这一点,夏星眠丧了气,快被揉成纸团的票终于被松开。
“没什么……”
算了。
夏星眠忍不住叹了口气。叹的声音很明显,冷风裹着这声沉沉的叹息,吹拂到了陶野的耳畔。
夏星眠正难受着,忽然感觉到拉她的那只手晃了晃。
她抬眼,看到陶野歪着头瞧她。
“这个周末,我记得你好像也没有兼职。”
陶野的眼睛弯起。
“我带你去钓鱼?”
夏星眠不可置信:“真的?”
陶野点点头:“嗯……”
“真的吗?”她又问了一遍。
“真的啊……”
“好!”
夏星眠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她完全没考虑到要对杨依珊失约这件事。搁在以前是不会的,她很重信守诺,不论对象是谁,这是她为人的原则。
可如今她所有的原则,都在以陶野为中心,视情况而取舍。
夏星眠不得不承认,陶野身上所有的东西都令她疯狂着迷。香水,刺青,鼻梁痣,弯弯的笑眼,银质的耳环,温柔且堕落的风尘感。
甚至包括「为了陶野失控」这件事本身,也是那么让人心动。
或许是以前的生活都太令她失望了。
夏家让她活得像滩死水。
陆秋蕊让她活得像片浮萍。
有句话说——
“所有漂泊的人生都梦想着平静,童年,杜鹃花。”
“正如所有平静的人生都幻想着伏特加,乐队,和醉生梦死。”
所以她才如此无法自拔地爱她,哪怕是一厢情愿的、炽烈的单相思。
——因为对她来说,陶野,就是完美的。
她既是她的平静与杜鹃花,也是她的离经叛道与醉生梦死。
第23章
沦陷
长湖山,温泉山庄。
周溪泛捏着那两张皱巴巴的票,颇为哀怨地长叹一声。
夏星眠临时爽约,开开心心和她那位姐姐一起去钓鱼了,走之前把票给了她,让她代为出席杨依珊的生日宴并捎致歉意。
她其实没什么事儿,来也就来了,只是想到夏星眠那越发见色忘友的模样,还是有点唏嘘。
“唉,清心寡欲小半辈子的人,开始自甘堕落咯……”
还没唏嘘多会儿,穿得漂漂亮亮的杨依珊开心地跑过来,一过来就眼神乱飞找夏星眠,“周学姐,夏学姐在哪?”
周溪泛耸肩:“你夏学姐有事,来不了了。”
“这样吗……”杨依珊肉眼可见地沮丧起来。
杨依珊的父亲杨云海走过来,很客气地同周溪泛打招呼:“小周总,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
杨云海和周家有生意往来,周溪泛给自家打暑假工的时候没少接触这些老总,杨云海就是其中之一。
“原来您就是杨学妹的父亲,真是巧了。”周溪泛和杨云海握了握手。
杨云海又招呼来另外一个中年男人,向周溪泛介绍:“这位是温泉山庄的主人,王老板。”
商圈里,总避免不了这样的交际场合。
王老板摆摆手,笑着说:“我很快就不是了。”
周溪泛:“哦?”
杨云海代为解释:“温泉山庄被之前的原主人收购回去了。就是夏家。”
周溪泛心头起疑:“可夏家不是破产了?夏英博都死了啊。”
王老板接道:“是夏家的大女儿,夏怀梦。”
听到夏怀梦的名字,周溪泛怔了一秒。
“大老远的就听到你们说我的名字。”
身后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含着笑意的声音。
“是在说我坏话么?”
“没有没有……”
杨云海和王老板忙笑着摆手。
周溪泛脸色马上黑了,扭头就想走。
夏怀梦见状,敷衍地和两个老板道别:“我和小周总叙叙旧,等会儿再和您二位聊。”
说完,也不看那两位老板的反应,就强行拽住周溪泛,走到人少的角落。
周溪泛甩开她的手,很是不悦:“别动手动脚的!”
夏怀梦:“抱歉,我只是想问问你眠眠的下落。”
周溪泛冷笑:“夏总如今家大业大,连山庄都能买下来,就没点势力去找你妹妹?”
“我不是什么夏总,我没有公司。”
夏怀梦皱着眉,软下语气来解释。
“你知道的,我根本不会做生意,我只会画画,买山庄的钱是我这些年在国外卖画攒下来的。把山庄买回来,是因为我想接眠眠回来之后我们姐妹还可以像以前一样,一起住在这里。”
周溪泛问道:“既然你这么有钱,怎么不花钱雇人去帮你找?”
夏怀梦说:“我雇了,可是人家和我说,有人把夏星眠的所有相关信息都刻意隐藏起来了。”
周溪泛:“……”
她心里暗暗思索了一番,故意抹去夏星眠踪迹的人,除了陆秋蕊,应该不会再有旁人。
看来陆秋蕊非常不愿意放夏星眠走。
夏怀梦走近了一步,刻意压低声音问:“是你做的手脚么?”
周溪泛忍不住笑出声:“我?”
“你想看我过得不好。”
“我确实想看你过得不好。”
周溪泛索性也不辩解了,“你觉得是我干的,那就是我干的吧。反正只要看到你不开心,我就开心。”
夏怀梦眼底情绪暗暗涌动,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攥紧的手忽然抬起,递向周溪泛。
“不就是十年前拿走了你的玉戒指?我向你道歉,还给你,别再记恨我了,好不好?”
一枚被时光侵润过的黑玉戒指静静躺在夏怀梦的掌心,戒指上系着一根红绳,绳子黯淡发灰,看起来也是十年前的旧物了。
——周家人,一人配一玉,一生仅一枚。
但夏怀梦轻浮得就好像这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戒指。拿走,归还,都只是嘴皮子一磕一碰的佻达。
周溪泛盯着戒指看了好阵子。
半晌,她自嘲一笑,对夏怀梦一字一顿地说:“戒指我不要了,夏星眠,你这辈子也别想找到。”
说罢,她转身就走。
才走出两步,夏怀梦却又叫住了她:“你可以不告诉我她在哪,可我求求你,真的求求你,起码让我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是在念大学还是在辍学打工,过得穷还是富裕……”
周溪泛报复性地答:“行啊,我告诉你,她给人当金丝雀呢,满意了么?”
不等夏怀梦说话,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不带一丁半点的留恋。
周溪泛这句话的确报复到了夏怀梦。
夏怀梦站在原地许久。想到记忆里那个挺直腰背弹着钢琴的妹妹,清冷,傲然,现在却与「金丝雀」三个字挂上了钩。一时间,自责像潮起的浪一样,猛烈地卷起她所有情绪。
回想起那年任性的离开,她鼻尖一酸,仰起头深深呼出口气。
虽然后来发生的种种都不能怨到她身上,可人难免就是会去假设。如果当时,如果这样,如果那样。
她只是觉得,如果她能早回来几年,或是从未离开过,夏星眠不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境地。
她的妹妹替她承担了那么多,她却从未保护过妹妹,哪怕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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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星眠今天本来很高兴的,天气好,阳光好,多么适合钓鱼,也适合在阳光下偷偷看陶野被晕成暖色的后颈。
直到她看见赵雯,这种好心情顿时悬空。
到了湖边,赵雯扛着鱼竿,卷着半边裤脚在浅水区走来走去,嘴里还叼半根烟,嫌弃陶野找的这地方太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