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野听到了夏星眠那一声细微的痛吟,想过来看看。门没有关严,她一挨就开了,走进来,就看见夏星眠呆立在镜子前,望着镜子出神,一滴眼泪刚刚落到颌边。
她看着这样的夏星眠,忍不住走到对方的身后。
悄悄伸出双臂,轻轻地从夏星眠的背后环住那僵硬细瘦的腰。
“姐姐?”
夏星眠的目光终于从镜子里的自己挪开,扭过头看向陶野。
陶野垂着眼,在夏星眠的脖子后面印下一个紧密的亲吻。
热气从脖颈一路流窜进脊背的梁骨。
皮肤被微微吮吸的感觉,让夏星眠头皮发麻。
“姐姐……”
夏星眠握住了陶野抱在她小腹前的手,呼出口气。
“等我洗完澡,我们再……”
“不……”
陶野没有再做更多,只是吻了一下夏星眠的后颈,然后就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窝里,收拢双臂,紧紧抱住她。
“今晚不做了,好好睡一觉吧。”
夏星眠微怔:“为什么?”
“因为……”陶野浅浅地笑了笑,“你一脸没有什么心思的样子。”
愧疚和自责瞬时漫过了夏星眠的心头。
她哽了哽,勉强自己做出解释:“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没事的,我只要洗个澡就好了。”
陶野也看向镜子,在镜子里与夏星眠对视。
她的声音愈来愈轻。
“小满,会有一天把心里的事都告诉我吗?”
也许是隔了镜子,光被折射,人与物都被折射,夏星眠不再回避陶野的目光。
她看着镜子里的陶野,坦诚回答:“我真的不知道。”
陶野继续问:“那你藏起来的事情,会让你离开我吗?”
夏星眠很坚定地摇头:“不会……”
陶野:“会让你看不起我吗?”
夏星眠:“不会……”
陶野:“不说出来的话,会影响我们走下去吗?”
夏星眠:“不会……”
陶野:“真的?”
夏星眠:“真的……”
陶野弯起唇角,闭上眼,把脸埋进夏星眠的脖子里。
“那么,它也可以永远都是一个秘密。”
夏星眠鼻子一酸,说:“可是我不想骗你。”
陶野:“没关系,你可以骗我。”
夏星眠颤抖着嗓音问:“为什么?”
“小满,只要你不离开我……”
陶野抬起眼眸,眼底晕着水汲汲的柔光。
仿佛沉在湖中的枯叶。
滚落在地上的月季。
砂石与尘土,搅拌着最后的清醒。
“只要……你可以骗我一辈子……”
夏星眠深深呼吸,眼眶又红了起来。
“你不会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吗?”
陶野听她这样问,笑了笑。
“我倒真没想过公不公平什么的。不过,如果哪一天我真的开始计较公平,那不就等于开始把所有的付出和收获都放在天平上进行计量了么?”
“你可以计量的,姐姐。”
“可是,夏星眠——”
这一次,陶野破天荒地没有再喊「小满」,而是说「夏星眠」。
她的全名在陶野口中念出时,竟一点也不比小名疏离。
甚至,要更加浓稠、更加柔软。
陶野又抱得更紧了一些,把这句话完整地说出来:“可是,夏星眠是全世界我唯一不想用利益得失心去对待的人啊。”
第97章
花廊下
最后,那一晚,她们还是没有做什么。
好像她们两个人都觉得还不是时候,就算这一夜肌肤相亲,肌肤下的灵魂还是有着距离。有些心绪,有些准备,还需要再酝酿一下。
或是再等等,等一个可以真正贴近彼此的时间点到来。
躺在床上时,夏星眠望向窗外,想起陶野说那些话,又愧疚又感动。
可是越感动,心里就越是乱,越觉得她选择隐瞒是一种罪。然后,脑中就只剩混乱。
而陶野,躺在床的另一侧,蜷起来攥紧了被子角。
她在看见夏星眠对着镜子流泪的那瞬间起,就知道,她不可以再进一步了。
她可以等,也可以说服自己装傻,但唯一不可以做的,就是再在这段关系中利用情与欲去作任何伎俩。
她以前已经错过一次了。
这一次,明知那是不齿的,是不对的,她又怎么能一错再错?
于是,这一夜,平静如常地过去。
第二天,她们还是像往常一样,一起刷牙,一起洗漱,有说有笑地讨论早餐该吃包子还是面包。
吃早餐时,陶野接了个电话,和夏星眠说她在岸阳这边有个生意伙伴要见,需要临时出去一趟,大概下午回来。到时候再带她去见父母。
陶野走后,夏星眠一个人留在酒店里,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忽然想起昨天匆匆一见的穆阿姨。穆阿姨好像提过一句,说这两天她都还在酒店里处理事务,没事可以去找她聊聊。
正好她这会儿心烦,找个人聊一聊倒也好。
夏星眠问周溪泛要了她妈现在电话号码,拨过去。
穆雪衣很快接起来,听到是夏星眠的声音,很开心地打招呼。
夏星眠:“穆姨,这会儿有空吗?”
穆雪衣:“正好闲着。你下一楼来,到后面的花园,我就坐在花廊下喝茶呢。”
夏星眠便下了楼。
在花园的花廊下,摆着几张放着零散茶具的小桌。
穆雪衣就坐在边角花荫下的一张小桌旁,桌上透明壶里放着一包花料,她正在给壶中倒热水。
夏星眠走到桌边,在穆雪衣对面落座。
一朵不知名的稍长的花从藤蔓上垂下来,在她坐下时扫过了她的头顶,一片花瓣留在了她发间。
“穆姨好……”
她客气地打招呼。
穆雪衣指了指茶壶,“刚泡上,等会儿就可以喝了。”
夏星眠:“没事,不急。”
穆雪衣笑了笑,直言道:“其实我昨天和你说有空来找我,本来就只是寒暄。我倒不是怕你找,只是从小看着你长大,太了解你了。你就是个不怎么爱和人交流的性格,如非必要,你是一定不会主动找人聊天的。”
夏星眠叹口气,“穆姨这么聪明,我也就不说绕弯子的废话了。我……是有些想不明白的事。”
穆雪衣用手指挨了挨茶壶,试探着温度,“我猜猜,和你这次带来一起开房的人有关,对吗?”
夏星眠:“不是我带她来开房的,我们不是专门来开房的,只是要去一个地方,路过这儿刚好歇个脚……”
穆雪衣挑起唇角一笑,“那不重要。”
“对,是不重要。”
夏星眠释然地笑了一声,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开始解释这种无关痛痒的问题。
“人呐,一辈子总要被情情爱爱的事困一遭。”
穆雪衣拎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和一小碟冰糖推到夏星眠面前。
“我记得你几年前出人头地过,那年炙手可热的小钢琴家,国际钢琴大师的关门弟子,我在岸阳都看过对于你的新闻报道。
可是听小稀饭说,你突然和一个人分开了,然后就到处闲散乱逛,不再弹琴,慢慢又变回籍籍无名的普通人。我挺好奇,当年和你分开的,和昨天在房间里等你的,是一个人吗?”
“是,她叫陶野。”
夏星眠将茶杯握在手里,感受着杯壁上有些烫的温度。
她低下头,轻轻弯起唇。
“不过,我们现在又重新在一起了。”
穆雪衣抿了口茶。
“既然已经重新在一起了,你应该没有什么郁结了。怎么不继续几年前的钢琴事业呢?”
“我很久不弹了,我可能没办法再弹到当年那个高度。”
夏星眠的十指绕在杯壁后面,绞住。
“后来手指也受过冻伤,虽然现在恢复了,可是总觉得还没养好。我也离不开姐姐,我现在不赚钱,洗不好衣服也做不好饭,只能靠姐姐照顾我,所以……”
“真的是这样?”穆雪衣打断了她,眼睛微弯。
夏星眠皱着眉,钝钝地点头:“嗯,是……”
穆雪衣皮笑肉不笑了一声,给自己的茶里放了一块冰糖。
“你在给自己找借口啊。”
夏星眠下意识反驳:
“我没有……”
“没有吗?”
穆雪衣又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语调始终掐得不疾不徐,似乎已经看穿了一切。
“你曾经可以到达的高度,现在没有理由达不到。你的基础就在那里,你的天赋也在那里,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重新捡起来罢了,你却把自己说得像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
你的手是受过伤,可你刚刚也说了,已经恢复了啊。你又说你洗不好衣服做不好饭,呵呵……”
她轻笑两声,抬起眼幽幽看向夏星眠。
“你已经25岁了吧。洗衣服,做饭,对你来说,真的是不能跨越的障碍吗?”
夏星眠怔住。
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穆雪衣:“你明明已经是个25岁的女人了,但你好像还是总陷在学生时期的心态里。如果说你从始至终都这么幼稚,那倒也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