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迟,我觉得你对警察的态度好像很排斥,有没有什么原因呢?”单纯的女孩问道:“你知道,我们再这样下去可能不只是小偷小摸,擅闯私人领地这样的事情,有可能会有犯罪的危险,如果找到了证据、抓到了真凶你想怎么样呢?这件事最终还是要警察来接管的不是吗?为什么我们不可以提早一步规避风险呢?我不想你为了真相最终被送去监狱。”
林雪迟意会,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我知道对你来说肯定有很多担忧,但是我有现在不能接触警察的原因。”他苦涩地说:“这样说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但是我暂时不能告诉你是什么原因,如果你不愿意相信我也没有关系,我能理解。等到……等到找到证据,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我一定会主动去警察局的。”
Allison叹息:“我相信你。我不是怀疑你,如果我怀疑你我根本就不会来旧金山了。”
“我知道,谢谢你。”
Allison打起精神来掏出那张宣传纸:“我还没有报名,上面写的上课时间点是在两个星期后。我不确定那个时候能不能有时间再过来,这么来回跑我也负担不起费用。我们还有没有可能通过别的途径来搜索可疑的人物?”
“你刚刚不是说要查它有没有经过注册吗?查得怎么样了?”林雪迟问。
“哦,我查到了。”Allison掏出手机来:“这是个合法注册了的教会,虽然注册资料上写的介绍和实际上风马牛不相及。但是我发现了一个有用的东西。你看。”
她拉出一张表格来,上面有几个名字和电话号码。
“办理注册手续一定需要留下相关负责人的姓名和电话,这张表格上面有几个名字你看看。这里,Paul Venker,应该就是那个牧师。”
林雪迟粗略扫了一眼那张表格,目光锁定在一个名字上——Briden Gore。
第33章 思亲
西雅图。华盛顿大学。
“这件事情还没有解决之前,还是不要再动手了。”男人背对书桌整理着壁柜上的文件夹。
桌后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光头男人。他神情很是麻木,与其说面相天真,倒不如说因为总保持着动物般机械的表情,才会给人“单纯”的错觉:“教授,我并不是故意要……”
“我知道。”男人转过身来,笑容温和,并没见任何愠色,“但是你很少这样急躁,Briden,这和我认识的你不太一样。”
光头男人懊恼:“我知道我这次没控制住。一来,他父亲对这件事的态度非常主动,二来,我们没有在未成年人身上试验过,所以我实在是没有忍住。我不想给您添任何麻烦的。”
“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对于未成年人的领域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探索,但是在成人身上也还没有成功不是吗?”“教授”点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其实你不需要着急的。但是现在你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的压力很大。因为你闹到了医院,雪迟最近精神变得很紧张,我需要在他身上花更多的时间。”
光头男人脸色有一瞬间僵硬:“教授,Dr.Lim到底……”
他其实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问这个问题,但他无法忽视。林雪迟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在他心上,特别是看到了那些新闻照片之后,他就再也没办法压抑心里胡乱的猜想来找男人求证。
“我看到了新闻,您不是一向不想让他干涉这些事情的吗?”
“教授”说:“以前我不愿意他牵涉进来是我并不确定他能做到哪一步,就像你Briden,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也不是一开始就合作的。我在雪迟身上看到了潜力,他是块不错的料子,但我不能随意就下结论的,我需要观察期,需要去评估他是不是能够承担得住这些事情。你明白吗?我不希望这些事情会压垮他,如果他承受不住压力,或者说他不够坚定,那么我和你都会有暴露的危险。”
“那……那现在呢?”
“K.K的事情你看到了,他的能力超出了我的预计,只是性格上面还有欠缺的地方,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必须全程在他身边看他做这些事。我希望我的努力不要白费,将来当他可以独立承担的时候,也许还可以帮得上你。”
“我不需要。”光头男人撇过脸去,语气有点变扭:“我一个人也能做得很好。”
“教授”低笑:“你总是往返于西雅图和旧金山之间,本来就够累了,还有整个教会要管理,研究上也不能落下,总是劳烦你亲自动手我也会过意不去的。你们俩的性格其实有点像,雪迟的也并不是一个比较内向的人,但他不是个坏孩子。”
光头男人暗地里咬牙,他最讨厌的就是教授把他和林雪迟放在一起比较。林雪迟算什么?只不过是喜欢装可怜罢了,也不见得是个奇才,凭什么让教授花费那么多的耐心和时间手把手地一步步调教?他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却装作委屈地说:“但他总是诋毁您,我觉得他根本就不相信我们在做的事业,而且他还和那个女孩子纠缠在一起……”
“教授”皱了皱眉头,有一瞬间他的眼睛里暴起冷肃的杀意,看得光头男人一怔,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但他还没有说完,“教授”已经恢复了笑容,那乍起的虐杀意志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雪迟长大了,他有他自己要交的朋友,这也很正常。我总不能时时刻刻看着他,劳烦你为我留意了,我就是担心他会交一些不好的朋友。”
“那教授,要不要……”
“教授”摇头:“这件事你不要管,我会来处理的。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光头男人终于笑了:“Allison Owell,就是贵校的在读学生。”
林雪迟下飞机后和Allison告别,刚出机场就看到男人背靠车门站在路边等他。
“你怎么来了?”他不知道喻江会来接人。
喻江看看远去的女孩:“认识的人?”
林雪迟有点心虚:“也不算是,在飞机上碰到的,雪眉的同学,之前在葬礼上见过一面。”
“难怪我看好像有点面熟。”喻江收回目光,接过他的行李。
林雪迟连忙转移话题:“你怎么有时间来接我?”
喻江为他开门上车,“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林雪迟看看手机,显得不太高兴。他不是不记得这个日子,他本来是不太想提它,谁知道喻江还是说出来了——今天是他母亲林简的忌日。
自从K.K事件之后,林雪迟就开始避免去接触他母亲的事情,包括忌辰。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见她。虽然林简生前没有嫁给喻江,但是他们到底是情人的关系,以她刚烈坚毅的个性,她不会仅仅因为钱去做喻江的情人,她对他肯定有感情。然而林雪迟这个做儿子的却在母亲去世后爬上了继父的床,将母亲的爱人占为己有。
在伦理上,林雪迟已经跨越了世俗规定的界限,他做了一件乱伦的事情;在情感上,他背叛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但他发现,产生罪恶感的同时在他年轻的心脏里充满了隐秘和刺激的兴奋。这种快感他可以偷偷放在心里,却不能带进灵堂,不能带到林简的面前。他尚且还保存着最后一点羞耻心。
羞耻心对于林雪迟是很重要的。他几乎靠着这点羞耻心活了下来。
可怜的外科医生在这种时候总算还知道脸红:“你就不能不提这件事吗?”
喻江知道他心里怎么想:“我说过,我对你母亲不是爱情。”
“但她对你是!”林雪迟没好气地说:“你要我怎么和她说话?‘对不起妈妈,我和你的情人上床了?’反正等我死了,她肯定也要骂我的,我何必现在跑去讨她骂。”
喻江说:“要骂也是骂我,我是你的长辈,没教好你。”
“你还说!”林雪迟眼刀一横:“我不去!没脸见她!”
他的语气听上去倒像是撒娇,喻江眼角藏不住笑意:“好了好了,不去就不去,闹什么别扭。直接回家,总可以了吧?”
林雪迟总算是满意了,看着车子从高架路上叉下来往家里开去。
车窗上都敷着一层白雾,远处只见苍莽的浊气里闪射着密密麻麻的红色车灯,十分诡谲。林雪迟哈了一口气,外头的景色才清晰起来。
算起来也差不多该到春天了。西雅图此时显得格外萧疏,青黄不接的时节,就连枝头的树叶也稀稀拉拉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街边的砖石上凝结了长长的冰针,滴落的水珠化成一汪汪深浅不一的黑洼倒映出飞驰而过的车胎。他想,今年的冬天真长啊。
然后他又想到了林简。林简出走也是在冬末初春的时候。
有一天她彻夜未归,林雪迟饿得不行了自己去厨房里找到前天剩下的面包。林雪眉问他妈妈是不是还在上班。林雪迟这才开始担心林简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他打电话但是没有人接,于是下午放学后他去林简上班的地铁诊所,负责人说林简没有来上班,他于是慌了。
林简带走了钱包、证件、一件就外套、两套内衣,林雪眉在碗橱里找到了她的钥匙。兄妹俩知道母亲从此不会再回家了。林雪眉看着那串钥匙当场就哭,她那时候才十岁,失去母亲无疑灭顶之灾。而林雪迟却连哭的资格都没有,他得表现出哥哥的坚强来,抱着妹妹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