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刘伯光本来想效仿上回,没想到谌巍提前出关,打断了他的计划。他只能忍痛拿出一大笔钱,让安排好的刘家晚辈们去外面买名额。
这个哑巴亏刘伯光吃得糟心至极,好在冬试的安排采买依然是他负责,有这样的权力,无论是透题还是作弊都容易做到。所以刘伯光暂且按兵不动,等待羽翼丰满。
他没想到的是,他因为青云路一事带人找上谌巍时,正好听到谌巍在和苏信等几个老不死商量着要改变冬试的规则。
这很明显是在针对他,刘伯光想,必定是林苑在掌门面前说了什么。他顿时觉得危机迫在眉睫,连青云路上的某人也管不上了。
“先代的规矩都有道理,怎可轻易改变!”刘伯光直接闯进去,喝到,“就算要改也必须等开长老会商议定下后,到下一次冬试慢慢来试,没有个章程,累的可是老夫与庶务堂!”
首先全部否定,再松口一点,仿佛这件事可以商量。若不是谌巍见识过刘伯光的真面目,说不定真会被他这很有道理的一番话给唬住。
不过现在嘛,谌掌门觉得自己可以和车山雪学习一下如何使用诡计。
他抬眼一看,见到林苑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带着他药青峰一群弟子来瞧热闹,其中藏着不少可谓大衍九府民间喉舌的说书人。另一边,和苏信长老站在一起的其他长老也对着刘伯光虎视眈眈。
刘伯光塞进青城外门的子弟多了,他们能塞进青城外门的子弟就少了呀!
唯一状况外的可能只有苏信长老,他太老了,脑子也有点糊涂。他听到刘伯光的话,颤颤巍巍地转身,以听得人痛苦万分的口齿不清说:“北广啊,泥港地兜系对滴,阔系咧……”
“咳咳,”另一个长老打断他,按照计划接口道,“今年冬试的试题泄露了。”
爆炸性大新闻,君子堂里掀起了嗡嗡讨论声的浪涛。
“怎么可能?!”刘伯光不相信,“明明!”
明明他还没着手准备偷题!
“这是真的,”作为消息灵通之人,林苑在这个时候开口证明,“青城山周围的昆府,鲁府,还有鸿京那边,已经有卖试题的人出现,就连田野小儿都晓得了,不知为何,我们山上管事的反而到现在也没有报上来。”
林苑这两年明里暗里针对刘伯光,两人矛盾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哦,倒是刚出关的掌门可能不知道。
刘伯光眼珠一转,憋住内息,将一张老脸涨红,仿佛是因为感到侮辱而气愤。
“林长老的意思是试题泄露一事和老夫有关?!”
林苑才不跟着他的套路走,这位神医举头看天上,随口道:“我可没这么说。”
他没想到刘伯光转头就奔向了中间默默喝茶的谌巍。
“掌门!”刘伯光噗通跪在堂下,响声之大让人担心他膝盖是不是磕破了,“老夫回去就求证此事,若是真的,那此事的确是老夫的失职,请允许老夫暂且放下庶务堂,去追查泄题之人!”
在刘伯光身后,数个内外门管事走出,跟随刘伯光一起跪下。
“疏忽流言,失职在我……”
“小的抱歉,这件事是小的责任……”
“诸多传言我没能核实,连累诸位,请掌门责罚……”
谌巍和林苑对视一眼。
“刘师叔入青城足有八十年,一直勤勤恳恳,没有一件事办得不妥,”谌巍道,“你若不管庶务堂,恐怕真的没人管得下来。”
后面这句话谌巍说得真心诚意还是说得讥讽,在场没有几个人能分清,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的刘伯光皱着眉继续听着,只见谌巍果然如他料想一般道:“外事堂和庶务堂还是你管,务必仔细。”
不严重,刘伯光放下心,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抱拳行礼道:“谨遵掌门教诲。”
谌巍的视线从他面上扫过。
“只是……”
刘伯光才放下的心又提起。
“外事堂庶务堂的一部分管事玩忽职守是事实,需认真考核历年工作,宁缺毋滥,刘师叔你……”
“掌门,”林苑插嘴,“这件事副掌门还是避嫌为好。”
谌巍思忖片刻,好似随意地说:“那就请苏信长老负责吧,王长老和赵长老从旁协助。”说完谌巍问刘伯光,“这样如何?”
“……掌门,”刘伯光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表情不露出端倪,“最好还是指派外事堂庶务堂的两位大管事一同协助……”
他后面的话被一声呼喊打断。
“掌门!”
一个满脸惊骇的剑仆气喘吁吁跑上来,大声道:“青云路,青云路……”
嗯,谌巍在心里点点头——刘伯光请来的蠢货胆大包天,敢上青云路。也不知道是死在哪一关,希望还有尸骨留着,不然刘伯光怎么好向鸿京交差。
这个打断来得正好,谌巍装作没听见,忽略掉了刘伯光的提议。
他想完以上一长串,终于缓过劲的剑仆高声报道:“有人过了青云路!”
“……”
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君子堂突然陷入一片纯然的寂静中,就好像所有人刹那间都不会说话了。
谌巍差点打翻书案上的黄铜青莲灯,烛火一个跳跃,稳住,没灭。
被所有人注视的剑仆抖若筛糠,片刻后,刘伯光面上升起喜意,问:“你说什么?”
剑仆这回说的详细许多,“那个祝师,就是副掌门请来的夭祝师,刚刚过了整条青云路,已经上山了。”
这回所有人都听明白了,他们齐齐转头看向谌巍,毕竟祝师过青云路才能上山是掌门今日才说的。
被众人盯住的谌巍偏偏盯住的是刚才差点被他打翻的黄铜青莲灯。
烛火依然很稳定,稳定得十分欠扁。
车山雪。
除了车山雪,谌巍想不到哪个强大的祝师会被刘伯光邀请,上青云路后最后还能走完全程。
“他人呢?”谌巍冷冷道,“上山不来见我,莫非还要我去请他吗?”
众人听着,都不觉得掌门这话有什么问题,唯有林苑眯起眼睛,若有所思,感到谌巍的语气有几分不对。
下方的剑仆冷汗淋漓,“这个,那位祝师大人出来就……”
谌巍:“就什么?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剑仆:“……他晕倒了,似是累极,已经送去了供奉观,所以……所以小的是来请林苑长老的。”
众人:“……”
啥?
***
不是车山雪。
谌巍想。
车山雪从不在谌巍面前病倒。
车山雪只在谌巍面前示弱过一次,除那一次外,谌巍所认识的车山雪,是奸诈,小心眼,脾气阴晴不定,明明不能赢他偏偏耍各种小花招。
练剑刻苦,天赋绝不逊于……可能有一点点强于谌巍。
学识渊博,到底哪里来那么多时间看完一本本书?
强大,任性,心怀天下……
是这样一个人。
他不会在谌巍面前病倒,就像谌巍哪怕病得要死了也不会让他知道。
他们自相识,到二十岁,天天针锋相对,中间隔了六十年的偶尔通信,等车山雪成为大国师,他们又是遥遥对峙的敌人,没有人会像谌巍一样了解车山雪,也不会有人像车山雪一样了解谌巍。
意识到不是车山雪,谌巍一阵意兴阑珊。
“林苑去看看吧。”他慢吞吞地说。
“如今已经能证明这位祝师的确是有才之人,”刘伯光连忙道,“我青城山的供奉观欠缺执掌人,让他填补这个空位岂不正好?”
今天已经从刘伯光身上割下一大块肉,不给点甜头,刘伯光怕是会当场造反。
谌巍应下了这个要求,刘伯光随即告辞,匆匆离去,看方向是去往供奉观。
林苑悄悄向谌巍比了一个骂人的手势,走在刘伯光后面,众多弟子静悄悄地散了,几位老长老对视一眼,同样告辞。
好热闹的一场戏,结束了。
谌巍独坐君子堂,他抬头看一边墙壁上,那里挂着两把长剑。
其中一把,就是谌巍的佩剑湘夫人,另一把不是谌巍的剑,在墙上挂了多年无人动,沉寂如死。
谌巍拿起自己的剑,转身离开。
他走后不久,墙上一直安静的另一把剑突然在剑鞘中战栗了一下,发出轻轻而激动的一声响。
剑柄也悄然转向,指向了供奉观。
***
青城山供奉观,车山雪躺在榻上。
他其实没昏迷,只是爬山爬得太累,一时间没了力气。而且……
没个人领路,溜溜哒哒去见一个本该认识但现在却说不上太认识的人,好像有些尴尬。
干脆让谌巍来见他好了。
车山雪毫不犹豫地装晕,觉得再怎么样,青城掌门都得来见一见他这个时隔百年唯一走出青云路的人。
但谌巍还是不来。
第13章 引目光,战冬试
连本该来给车山雪看病的林苑都推脱了没有来。
泄露冬试考题这个黑锅,可不是往刘伯光脑门上一扣了事。
林苑偷偷带上来的说书人现在有的忙了,这些说书人哪怕没有亲眼所见都能脑补出一出跌宕起伏的话本,更别说如今亲眼见到了君子堂里的好戏。在刘伯光反应过来之前,关于刘家如何偷出青城冬试考题的故事已经在青城镇的酒肆客栈发展出来三个版本,并以铁龙车也赶不上的速度飞快地向四面八方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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