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默达循声转过了身,却刚好与站在楼梯上的任真视线交错。
“……早安。”任真定了定神,走下楼同他打招呼。
王默达收回目光,专注于手上的事情,同时说:“你先去餐桌那儿坐会儿吧,早饭很快就好。”
任真很想帮忙,但让他拿手术刀没问题,让他拿锅铲实在太有问题,所以只能安安静静的坐到餐桌旁,老实的等投喂。
王默达很快就把早饭端上了桌。他做了三明治,又炖了冰糖银耳红枣汤,还做了日式的鸡蛋卷,配上他自己腌制的小菜,中西合并,摆了满满一桌。
刚才王默达给松鼠喝的就是银耳红枣汤,不过松鼠们对银耳不敢兴趣,只挑了其中的红枣吃,然后把黏糊糊的小爪子印的到处都是。
两只长得一模一样的松鼠在屋里追跑打闹,眨眼间就跑到吊灯上,让铁艺吊灯晃的嘎吱嘎吱响。
昨晚光线不好,他们错把“可可”当作了“大王”,其实公母魔王松鼠的身材是有区别的,而且可可脖子上的那根红丝带脏兮兮的,一看就是在外面漂泊了很久。
任真一边看着魔王松鼠们玩耍,一边拿起面前的三明治咬了下去——他吃惊的睁大眼,有些意外的看向王默达。
王默达顿时紧张起来,虽然他脸上不显,但确实身体僵硬了一瞬。“怎么了?”
“这个里面……你没放培根?”任真刚刚确实看到王默达煎培根了,所以他想当然的以为自己这一份里也会有肉。
“啊?……你想吃吗?我记得你只吃素。”
任真一直茹素,只是他并不讲究也不愿麻烦别人,和大家聚餐时从不挑三拣四。比如同事间吃自助烧烤,同一个烤盘上人家烤五花肉,他就烤些素菜,脂油流到他这里他也不嫌弃。
王默达只和任真吃过一次饭——而且那次还是他们同事吃,王默达在一旁坐着当摆设。任真没想到王默达居然会观察的这么仔细,连自己不吃肉这件事都注意到了。
任真低着头迅速的吃干净了面前这份三明治。三明治里夹着半熟的鸡蛋,蛋黄流淌下来落在盘子上,黄澄澄的,像阳光一样。
迅速的吃完早饭,任真立即告辞了,王默达本想给他再煮一杯咖啡,但是他说时间不早,再耽搁下去上班就要迟到了。
王默达看看表,问:“现在才七点半,你们医院不是八点半开门吗?”
任真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我是院长,要早到。”
王默达只能把剩下的话都咽回去,安静的把他送出了家门。
两只松鼠爬到了王默达的肩膀上,一左一右像是两只门神,它们攥着他脑袋上的毛,鼻子耸动,黑溜溜的眼睛像是珍珠一样。
任真说:“你不用送了。”
任真说:“你年纪太小。”
任真说:“你其实没见过我几次,并不了解我。”
王默达脸色黑沉沉的,一声没吭。
任真见他油盐不进,只能无奈的叹口气,改口说:“这次你可要看住大王和可可,别让它们跑了。”
※
上午十点多客人不多,任真因为昨晚辛苦捕鼠,困的昏昏欲睡,他一手托腮,在电脑前打起了瞌睡。
忽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他猛的清醒过来,扬声道:“请进!”
“院长,有客人。”何心远的脑袋从打开的门缝里钻了进来。
任真看到他的脸,心里轻跳,吓跑了最后一点瞌睡虫,直到过了好几秒他才意识到进来的人并不是赵悠悠。他在心里嘲笑自己,定了定神问:“什么动物?”
“魔王松鼠。”何心远说。
“……主人是男的女的?”
“是个上大学的小姑娘。”
“哦行,”任真松了口气,赶快从办公桌前站了起来,“带进来吧。”
半分钟后,一只黑背、白腹、蓬松尾、尖耳朵的魔王松鼠被带到他的诊室中,而那只魔王松鼠脖子上系着一根脏兮兮的红丝带。
抱着魔王松鼠的小姑娘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医生你好,这是我的松鼠,叫可可。”
在她身后,又高又壮的男人面色平静的开口:“她说可可走丢这么多天,她想找个宠物医院,给它检查一下身体。”
“……”
“我说真是太巧了,我刚好认识一个医生能给松鼠看病。”
第九十一章春去秋来(一)
四月, 是春天的序曲。
草长莺飞, 暖意融融,即使再怕冷的人都要脱下厚外套, 尽情的享受春日的温暖。
认真宠物医院的入口大堂放着一个平台式的体重秤, 专门用来称量动物, 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
换上春装的小杨忍不住垫脚踏上了体重秤,红色的读数跳动了几下, 最终停留到了一个令她欣喜的数字。
她开心的转圈圈, 裙摆飘扬。
“果然不吃晚饭是有用的——我瘦了三两!”她念念有词,“一会儿我就去市场割三两肉, 我要好好看看三两到底有多大坨。”
一旁路过的何心远忍不住笑出了声, 结果被小杨逮到, 被逼着站到了秤上。
数字跳啊跳,小杨睁大眼,不可置信的问:“心远你是不是偷偷减肥了?为什么瘦这么多。”
何心远小声告诉她:“天气热了,悠悠终于同意让我把羊毛衫脱了。”
“……”小杨拍拍他的肩膀, 宽慰他, “你以前穿的是有点多, 那一层一层又一层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洋葱成精呢。”
这话他们只敢偷偷说,绝不敢让赵悠悠听到。
何心远跳下体重秤,带着等候在一旁的两名客人走向了候诊的走廊。
两名客人一男一女,女生怀里抱着个笼子,里面站着一只全身漆黑腹部洁白的魔王松鼠, 那松鼠胖的要命,肚子鼓起来一大团。
何心远频频看向那名男客人,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男客人又高又壮,像铁塔,又像熊。他见何心远看向自己,面无表情的抬手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救我鼠命”的锦旗,何心远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他是谁。
何心远敲响了任真的办公室门,告诉他有客人来了。
任真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目光,看到那个堵在门口仿佛要把阳光都遮住的壮硕男人,就觉得头疼腿软想下班。
任真看看女生怀里的松鼠,叹口气问:“……大王怎么了?”
女生眼圈一红:“这不是大王,这是我的可可。”
任真仔细看了女生几眼,回忆起来一个月以前,他和王默达意外逮了只黑毛的魔王松鼠,原本以为是跑丢的大王,结果回家后才发现是只母的。
真奇怪,母松鼠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让王默达陪她来看病?
女生把松鼠笼放在任真的桌上,可可警惕的站起身,非常焦躁的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大大的肚腩随着它的跑动坠下来,看起来十分不协调。
再看女生的手,密密麻麻全是牙印,一个血坑连着一个血坑。
女生委屈的说:“医生,我怀疑当初是不是认错松鼠了啊?我的可可又温和又可爱,哪像现在这样,又胖又凶,摸一下就把我啃成这样。”
她说的纯属气话,虽然魔王松鼠长得都很像,但对于从小把它们养到大的主人来说,还是能一眼认出它们的区别的。而且可可刚回家的时候很放松的在家里吃吃睡睡,谁想进入四月之后它就如吹气球一样胖了起来,随着体重一同增大的还有它的暴脾气。
王默达“古道热肠”,主动表示要陪她来看病。
任真经验丰富,他隔着笼子仔细看了看可可,见它肚腩鼓胀硬实,乳头肿胀突出,他再算算可可跑丢的日子,立即反应过来。
“可可怀孕了。之前跑丢应该也是因为发情期带来的狂躁。”任真从业以来,已经无数次向宠物的主人们宣布这样的“好消息”,也见多了主人们的或开心或诧异的表情。
魔王松鼠每年春季三月份发情,发情期有两个星期左右,等到哺乳结束、小松鼠出窝后,很快进入下一次发情期,继续交配。他们一年会生两到三窝,进入冬季后就不会再发情,一直到来年三月重复以上过程。
每年三月份怀上的小松鼠被称为“头窝”,松鼠妈妈们经过一个冬天的休养生息,这一窝松鼠获得的营养最充足,长得最壮实,待出窝后能在市场上卖到很好的价格。
任真戴上手套,隔着笼子小心触摸可可的腹部,果不其然,可可肚子里的“硬块”是可滑动的,粗略摸上去有三个“硬块”,表明胎儿有三只。松鼠怀胎时间在一个月出头,他推算了一下,估计它最近就会生产。
听说自己的松鼠怀孕了,可可的主人又开心又紧张,原本被可可咬伤的事情也被她抛在了脑后。她问了任真很多关于孕松鼠补充营养的事情,任真一一和她说了,她怕记不住,还特地拿手机录了音。
松鼠生产后,要买新窝、要买营养品,小姑娘囊中拮据,一时间有点犯愁。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从进来后就沉默不语的王默达开口了。
“我负责。”
“……什么?”
“松鼠宝宝是大王的孩子,所以我负责。”
见两人吃惊的盯着自己,王默达补充了一句:“我当时不知道可可在发情,所以逮回来后,我把它和大王合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