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瀚的眉宇,没有人比左襄更熟悉。
那天之后,陈天瀚仍是在禁足令期间,于是每个上午都过着两人一起的小日子,和左襄在家里待着。左襄觉得陈天瀚大概已经知道自己被华艋解雇的事情,但是陈天瀚没有问,左襄也本就不想说。每天下午,陈天瀚都会去看望住院中的母亲,然后都是夜深了才回到家。左襄有时候也还是忘记了吃饭,饥肠辘辘的,等到陈天瀚回来,才发觉自己又这样过了一晚。
一晚,又一晚。唯一的明显的变化,是陈天瀚没有再与左襄有一丝一毫主动的亲密举动。
除了有时候,陈天瀚习惯成自然一般,抬手轻抚左襄的脸颊。也许是在每天告别的时候,也许是在早上去叫醒左襄,或者左襄来叫醒他的时候。但几乎都是立刻缩回了手,就仿佛自己指尖碰到的,是一个惩罚。
左襄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因为这辈子,左襄都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他知道自己这辈子还只算短的,可是,和陈天瀚从相识,到情投意合,再到如今,左襄却觉得,好像已经过完了一生。好像一场斑斓的梦,就要在荒芜的原地醒来了。
“……
我愿解开的
只愿你不要系上
我愿不舍的
只愿你不要彷徨
……”
声浪还没有止息。这越来越沉寂与没有亮色的日子里,唯一却也不起眼的反转,是当初发布《唇谜》的账号被黑,于是左襄的作者身份被发现了。有一个刚成立不久的小厂牌向左襄发了邀请,但是工作地却远在一千多公里外的另一个城市。
左襄因着这事,今天才听起了《唇谜》,这首歌,如今他已经不太敢听了。他想告诉陈天瀚这个好消息,可又觉得,也许对陈天瀚,已经没有意义了。公司通告和各种公关都做了,甚至连道歉视频陈天瀚都发了,却还是没能平息外面的流言。左襄最近越来越常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当初写的这首歌,都是因为自己太想早早见到那个人而跑去等他回来……每想到这里,左襄都觉得有些痛苦。
也许,我对你而言,其实是□□吧。左襄抱着头,蜷缩成了一团。
手机铃声响起了。
是陈天瀚。
那一刻,左襄心中竟然是欢欣的。
好像这一通电话,时光就会倒流一般,那样的欢欣。
左襄几乎手有些颤抖,立刻接听了电话。
对面却是一个左襄从没有听过的中年男子的声音。
“左襄吗?我是陈天瀚的父亲。”
左襄一下子怔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对面的人似乎也没有需要他的回答,只是径直说下去。
“确切地说,是继父。他的母亲在有了他们兄弟俩以后,才改嫁给我。那之前,他们三个相依为命。也是在他母亲和我结婚以后,天瀚的哥哥才有了机会去追自己的梦,可没想到……左襄,天瀚妈妈是天瀚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唯一的。她也是真心疼天瀚的,看到了那个视频,第一时间也不是去质问天瀚,而是什么都没有说;就连病情加重了,住院了,都忍着没有来给天瀚再增添压力。如果不是我派人去,天瀚估计到现在都不会知道。
“左襄,你要知道,天瀚其实有很多心事。只是,以我揣测,和他的母亲为了他强颜欢笑一样,天瀚也为了你,把不好的事情都在自己背着。左襄,算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拜托你,你让天瀚离开你吧,不要把这个选择留给他。天瀚没了你,只是重新开始,但要是没了他的母亲……”
左襄当时,就一直静静听着天瀚爸爸的这些话。他大脑一片空白,过了会儿,他才意识到对面的人在等他的回答。
可是,他竟然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字。
直到门口响起了保镖和另一个陌生声音的对话声,左襄才说了句:“我点的外卖好像到了……伯父,对不住。”就挂了电话。想站起身去门口,可不知是腿麻了还是为什么,竟然在站起身的瞬间踉跄了两步,差点又跌坐回地上。
终于到门口,想开门时,左襄才发现自己还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连骨节都发白发痛了。
门一开,送外卖的小哥站在门口,却忽然愣在了那里,手悬在半空,没有把外卖交到左襄手里。左襄抬头,心中几乎是祈祷着,希望对面的外卖小哥不是受到了那些流言影响的人之一。
因为此刻,左襄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力气,再去面对一个厌恶自己的人了。
站在门口的小哥迟疑着,忽然又拿起外卖单据看了眼,然后把外卖递到了左襄手中。
却未料,那小哥说道:“对不起……请问你是左襄先生是吗?其实我想说,我妹妹是陈天瀚先生的粉丝。她看到了……你们的视频的时候,就来告诉我……她说,‘哥哥,你看你不是孤身一人。你看我们家队长,我最喜欢的天瀚哥哥,他也有他自己爱的人,也是和他一样的性别。’我特别、特别感激我妹妹这样待我,也很感激、很感激……你们俩。”
左襄听了,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哥看这反应,一时语塞,又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制服,最后说了句:“祝您用餐愉快……真的。”然后就转身,又跟来时似的风一样地走了。
左襄忽然笑了。连拿着的外卖一起,笑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很疼的样子。
不知道是因为真的很疼,还是因为刚刚听到的那番话,左襄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满颊。这是这么多天,左襄第一次流泪。
世界还是这么好的啊。左襄想。
即使没有你,我大概也能活下去了。
你没有我,也一定可以吧。
左襄的行李很少。半个小时后,他提着包离开了他和陈天瀚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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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经年,一别数载。少年时代终结,只有伤疤被深深藏起。
听着电话那一端的左襄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于没叹了口气,“襄子,我不管你和陈天瀚之间想怎样,但你必须过来这里,来这个城市,来我身边。”
左襄还是没有说话。很多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于没再次坚定了语气:“我不管你来这里做什么,哪怕你就在哪个小区门口开个琴行,或者你喜欢去哪个场子做演出,你指哪儿我就把你放哪儿,你哪怕就来这里天天晒太阳都好!但是,你必须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好吗?”
左襄心中百感交集,半晌,说了句:“于没,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于没在这里竟有一丝哽咽:“从你救了我那天起,你就值得。我想念我最好的朋友已经五年了,我这次就是任性了,抓也要抓你回来。你不乐意,现在就开始准备逃亡吧。天涯海角,你试试。”
又顿了顿,于没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襄子,我需要你。我太累了。”
左襄想起了他和于没相识那年和后来的种种,又想到这些年于没自己孤身奋战,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才终于站到了现在的位置,而自己作为他最好的朋友,却一直不在他身边……又想到了当初和于没一起在音乐的世界里慢慢摸索的点点滴滴……
左襄在电话这边点了点头,“……你那儿,匀得出10平米的房间吗?”
☆、第十六章
这是男子组合的传奇,ZORRO,成军以来最大的一次演唱会,也是最后一次。
不久前,ZORRO发表了解散通告,表示将在这次巡演完成后告别以ZORRO这个组合站在舞台上的时光,并感谢这么多年来粉丝们的厚爱。今后ZORRO每个人也将会有各自专注的领域,也希望能继续用自己的表现得到大家的爱。
通告一出,ZORRO的粉丝却意外地没有哀鸿遍野。也许是喜欢这样坚强的几个人太久了,粉丝们也都感染了处变不惊的沉着。风大雨大,拥有同样热爱的人们终究能走到一起,无论是舞台上,还是舞台下,无论是经历一次风波,还是无数次。
通告发布的时候,于没正在和左襄商量演唱会的事。左襄在手机上的推送看到了这条消息,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于没。左襄想,于没应该是知道这个通告的具体发布时间的。
“还好吗?”左襄问了句。
“嗯。”于没看着架上的谱子,没有转头看左襄。
左襄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阿云说他想专心演戏,老肯说他累了。北子和傻成两个是一直没什么想法的,之前说想来我工作室,但我跟他俩说,华艋毕竟大树一棵,我这里,连个芽儿还没发呢。就让他俩再想想。”于没忽然说了一整串,都是各个成员以后的去向。
“那老嘿和小怂包呢?他俩以后还一起吗?”左襄问道。
“嗯,这俩货,连体婴嘛,说是要去找个顶好看的湖,然后在那造一栋房子,最好的房间自己睡,剩下的平日就当旅馆。我当时听了就觉得特别不靠谱,就他俩那暗黑料理?客人有去无回。”于没说到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左襄。两人相视一笑,脑海里都是老嘿和小怂包平日里那些个打打闹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