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旧迎新 (机械性进食)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机械性进食
- 入库:04.10
因为睡眠质量极高,郑俊通常早醒,但需要漫长的时间从睡眠状态下彻底恢复神智。
他转头看见个后脑勺,第一反应是彭会怎么换了个如此朴素的发型,继而记起昨晚分了一半床给白新,当时没考虑第二天起床要面临成吨的尴尬,现在报应来了。
郑俊尽可能放轻动作起身,趴在隔壁的人微不可查地一颤,埋在枕头里闷声问:“几点了?”
“快五点了。”
“你总起这么早?”
他一转头,郑俊憋了整夜的啤酒险些从膀胱里漏出来,眼睛脱框地后退两步:“你哪位?”
“白新。”白新看一眼腕表,起身靠在床头抹了把脸,“给我把剃须刀你就认识我了。”
他眼睛深邃,高颧骨高鼻梁,下巴干净时只觉得英俊,一夜间从双颊蔓延到脖颈的茂盛胡茬却让郑俊以为自己酒醉失忆带回家个老外。
“你多睡会儿吧。”郑俊吞下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指了指背后的门,“我先出去。”
白新目送他逃离卧室,下床换掉睡袍,穿起搭在椅子上的衣服,一边伸展四肢一边环视四周——从装修到摆设无不透着一股毫无斗志的舒适,跟主人一模一样。
白新记不清自己上次安稳地一觉天明是什么时候,他的睡眠癖好太棘手:脸一定要冲门、手一定要放在枕下、有响动立刻惊醒……毫无必要、发自本能、无法戒断。
他逗留片刻走出房间,郑俊并没有像预计中那样回过神,脸上依然挂着难掩的无法接受,保持一段距离递给他昨晚在小超市买的剃须刀。
“谢谢。”
“白新,”郑俊在他身后问,“……能不能跟我一起吃个早饭?”
从他叫自己名字到下一句,中间停顿了两三秒,白新有足够的时间去预测他的台词,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走向,从洗手间里探出头问:“什么?”
郑俊在两人目光接触的前一秒躲开视线:“没什么。”
“我什么都吃,饭钱能省一顿是一顿。”白新缩回去,“麻烦你了。”
郑俊目瞪口呆之余,暗忖白新大概真的穷到了一定地步,开房费出不起可以理解,却居然连早餐费都要节省,无法想象他过着怎样的寒酸日子。
刮干净脸,白新立刻年轻十岁,郑俊端着两份早餐进饭厅又是一愣,在他面前放下一盘蛋饼。白新捏着筷子等他咬完一口咽下去,捏着他盘子的边缘拖到眼前,把自己的那份换给他:“感觉你这份更好吃。”
“一锅出的,一个味儿。”郑俊眼看他要往嘴里塞,急忙声明,“我咬过了。”
话音未落白新已经咬了一口,紧接着就是埋头猛吃,边塞边嚼边咽。郑俊只能看到他的头顶,还有隐约露出的不停扇动的鼻翼,似乎要目睹一个活人缺氧而死。
白新风卷残云般干掉一盘,摆摆手拒绝郑俊推过来的另一盘:“我饱了,谢谢。”
“等等……”郑俊之所以唐突地挽留白新,是为了延长有人陪伴的时间,至少不是孤单一人吃早餐,但白新光一般的进食速度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你要不要喝点什么?咖啡?牛奶?豆浆?……粥,粥也可以。”
“……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白新拾起筷子,煞有介事地拨弄食物残渣拖延时间,显然察觉到了郑俊的动机,从一头饥饿不讲究的野狼,转眼变回温柔体贴的人类,好像刚才那阵蝗虫过境是幻觉似的。
郑俊心存感激,低头吃饭。
白新等他吃完,从他手里接过咖啡:“你昨晚的话当真吗?”
郑俊面露茫然:“应该是当真的,我酒品还不错。”
白新搅动砂糖罐,跟他一样加了一勺在咖啡里:“所以,你确实要每年三百万的包养我。”
郑俊昨晚喝的有点晕,一时记不起说了哪些话,哽了一嘴咖啡,抻直脖子咽下去:“我说过这种话?”
“没有,我瞎编的。”白新这才端起杯子递到嘴边,“你说的是以后我想找床,就可以给你打电话。”
郑俊松了口气:“对,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那我就不客气了,到时候电话联络。”白新用手指摆出个“六”在耳边一晃,一口气喝光剩下的咖啡,抿掉上唇的印子,“谢谢你的早饭,味道很好。”
郑俊跟着起身准备送客,白新却不挪步,站在原地把身上的口袋翻给他看,也照例检查一遍钱包。
郑俊苦笑:“没这必要吧。”
“的确没有,这是我的坏习惯,我正在慢慢改正。”
直到提醒买菜的闹铃响起,郑俊才想到手机从昨晚就保持着飞行模式,刚恢复正常设置就是一连串的微信短信提醒,大部分是昨天那群目击者八卦他什么时候勾勾手指就能拐走淫棍,还有李君林直指他祖宗十八代充斥下三路的破口大骂,让他看见消息立刻回电不得延误。
彭会最初就是受到李君林的诱惑而出轨,进而深陷滥交圈难以自拔,两人之间只牵扯到肉体不涉及感情,等李君林玩腻了,彭会也在圈里混熟了,十分和平地一拍两散。郑俊甚至没恨过李君林,诱惑无处不在,就算没有李君林,也有别人拉彭会下水。
几年前李君林疯狂迷恋上一个直男,还没碰到对方一根手指头就埋头去追,彭会与所有人一样,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坐等他铩羽而归,却无法在他得手后像其他人那样释怀——他把李君林视为一切的始作俑者,始作俑者应该烂在这个圈里,怎么能独善其身?
正因为彭会的折腾,李君林被迫在公司出柜,原本一片光明的大好前途全毁了,从此放话跟圈里所有人断交,大家谁都不认识谁,权当他被车撞死了。
郑俊不知自己做对了什么,李君林只把新手机号给了他一个人,甚至还有他男朋友的。但此时,李君林发来的信息里却包含着郑俊最不愿看到的两个字——彭会。
郑俊深吸一口气,给他回电话。
“郑俊我x你大爷!”李君林接起电话就开始咆哮,“你他妈干什么吃的!连个姘头都看不住!他把我坑那么惨还他妈敢上我的门还敢吐我一屋子!是不是以为他喝醉了我就不敢动手?!我曰你祖……”
电话那端的骂声骤然一停,接上另一个的声音:“喂,阿俊。”
郑俊跟李君林的男友有数面之缘,知道他是个冷静能沟通的,苦笑:“宇哥。”
“嗯。”对方声音依然很稳,“彭会在我们家不受欢迎,君林的脾气快压不住了,你马上过来把人弄走,我得出门上班,君林也该开工了。”
“这就过去,麻烦你们了宇哥。”
郑俊外套都没穿,驱车前往李君林的住处,李君林把自己锁进卧室不露面,饭厅的地板上横着彭会,脸上有伤、浑身酒气、没有铺盖,房子的两位主人丝毫没想尽地主之谊。
这也是理所当然,他们没把彭会直接踢到大街上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郑俊蹲在彭会旁边,把他的胳膊绕在脖子上,一手抓住他的胳膊,另手扶稳他的腰,艰难地挺直腰杆站起身,拖着步子往门外走。
防盗门在他身后冰冷无情地砰然作响。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彭会弄上车,坐进驾驶座用力关门,从后视镜里看着彭会的脸,一张完全无害的、充满欺骗性的脸。
“你之前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不喝酒,我好不容易信你一次还夸你懂事,结果呢,你还跟以前一样把承诺当放屁。从小到大你对我做过多少次保证,有几次真的做到了?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好骗是不是?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当初我根本不该……”
不该跟你在一起。
郑俊话到嘴边吞回去,伏在方向盘上咬紧牙关。
因为彭会醉到人事不省,他才肆无忌惮地说教,但有些话,永远难以启齿。
郑俊生性内向,在成长的漫长过程中,彭会几乎是他唯一的玩伴。他的整个学生时代都在担心彭会交了新朋友就把自己扔到一边不管,但彭会没有,后来他又害怕上了大学就跟彭会疏远,幸运的是,彭会在高考前就属于他了。
心意相通,肉体相契,郑俊以为这就意味着地久天长,却被现实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说到底,伤得太深,只怪自己太天真,不管彭会的事。
郑俊把彭会送回他租住的大院,另外一家租户搭了把手,相对轻松地把人安置到床上。他背对彭会坐在床沿,看着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发愣。
他昨晚成功搭讪了白新,已经预料到会有人多嘴把这个八卦告诉彭会,他只是没料到彭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和彭会早就不再心意相通,也懒得通过对话相互了解,后来连猜都懒得猜。曾经最亲密的情侣,现在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渐行渐远。
郑俊继续愣了一会儿,从彭会身上翻出手机,定下九点的闹钟提醒他上班,倒了杯水放在床头。
“我们何必呢,死死抓住不放有什么好处?”他垂眼看着熟睡的面孔,低声道,“我们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彭会等到院门关闭的声音传来,张开双眼,拴在眼睑下的泪水顺着太阳穴滑落到枕头上,震耳欲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酒他就哭不出来,知道郑俊成功勾搭了淫棍时,多年来郁积在心头的痛苦汹涌而至,却只能站在充斥着陌生人的街头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