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平静,不过是粉饰,他不知道离开那天,他是不是还能保持脸上的淡漠如水。
想到这儿,贺溪非要俞放和他去外面的小花坛散步。
贺溪生拉硬拽:“走吧走吧,我天天坐床上看那个小花坛在我面前晃悠,早就想去征服它了。”
这近一个多月的夜晚,他每天坐在床上,看着俞放站在灯下那个位置打电话,看他笑,看他久违的酒窝,看他放下电话迈着沉稳的步伐向他走来。
他的心,早不自觉地飘到那一处了。
“多穿几件衣服。”说他不听,俞放拿过他的衣服,让他套了两层衣服,裹得严严实实。
他和小花坛的距离其实真的很久,走出房门,俞放陪在他的身边,他拄着拐杖,两人默契地沉默着,怀着不同的心情,走向贺溪莫名牵挂的地方。
一步步慢慢靠近,走到花坛边路灯下,这一次,他终于是从外面向里面看。
原来,每次俞放打着电话满眼笑意地看向他时,是这种感觉啊。
就像一直梦想着星星上面满是宝石,但真的到了上面,却发现空无一物。
一直以来,他想着腿能走的时候一定要站在同样的位置看,他迫切地希望自己的腿快点好,他迫切地想要离开病床的束缚,可真正走到了这里,心情却又截然不同了。
没有喜悦,没有激动,只有淡淡的平静和压抑着不暴露的忧伤。
“俞放,我老是坐在那看你打电话,都快羡慕死了。”贺溪指着他的床位抱怨。
“有什么好羡慕的?”俞放问。
“你不懂。”贺溪淡淡摇头。
他不懂,他的心情,他的自我折磨,他那时永远说不出口的疼痛。
起初以为他在和小情人打电话,他嫉妒的肺都疼,但是他只能看他笑的灿然,然后一人在病房里压抑自己,他一个人享受着溺死自己的绝望过程,不能告诉他。
后来知道打电话的是他儿子,他又十分的茫然,俞放是真的有了自己的生活,他牵挂着对方似乎早就丧失了意义。
偶尔有的时候,他又感觉俞放其实还喜欢他,但大多数现实让他觉得,对方说不定早已放下。
至少,他不像他,因为距出院的日子越来越近,身体像被劈成两半,一半是火,一半是冰。
俞放可以杵着拐杖走路后,两人的生活方便了很多。
那之后的六天,每天起床,两人在卫生间并排洗漱,早晨阳光正好的时候,他坐在床上玩平板,俞放坐在一边静静看书。
中午,两人愉快地吃饭,多是贺溪插科打诨,俞放偶尔应几句倒也不冷场。
下午,一个美好的午休后两人起床各干各的事情,贺溪多是看他的剧本和玩游戏,俞放一般都在工作。
晚上,两人并肩在小花坛边散步。俞放靠着路灯柱子接儿子打来的电话,贺溪在路灯洒下的昏黄亮光中拄着拐杖走来走去,始终不离俞放的视线。
这些日子,两人默契的遗忘了那个吻。
最后一天,两人多是沉默的。
沉默的洗漱,沉默的午餐,沉默的下午茶,以及,沉默的距离。
俞放在台阶上靠着路灯看他,贺溪在台阶下的水泥马路上锻炼。
一个台阶,像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鸿沟,隔绝着两人沉默到海底的躁动。
这是离别前,最难以面对的时候。
医院像是一个枷锁,让两人困在了一起,离开这里,外面就是汪洋大海,两只小帆船再也不会相遇。
贺溪也想说些什么,可是说什么,他不止一次在晚上问自己,真的要分开了,他就这么和俞放分开吗?
这之后,甚至不会再有另一个六年重逢。
然而,他能说什么呢。
六年前俞放的果决离开他不是不记得,那半年俞放故意冷漠疏离他不是不记得,那分手前的眷恋茫然孤独和伤痛,他不是不怨恨。
他没有信心问俞放,你舍得我吗?
一如六年前,他没有信心还能和俞放一直走下去。
他们的感情那时候已经出了问题,再见又如何,不还是没能解决。当初的感情有多深分开就显得有多无情,俞放转身就走的背影现在还印刻在他的心里,一头热的他永远撑不起这段感情,以前是,现在也是。
离开的日子越近,他越焦虑,也越难过,越无奈,也越沉默。
当贺溪拄着拐杖第五圈走到俞放面前时,他再也忍不住,站定。
“俞放。”贺溪喊他。
“嗯。”
“明天我们朋友就做到头了。”贺溪一步步走近,目光灼灼地看他。
“嗯。”
“没有什么想说的?”贺溪轻松笑着,苦笑自己还能调侃人。
俞放沉默了一下,说:“现实表明,我们还是更适合做朋友。”
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贺溪茫然地看了他好一阵,才嗤笑了一声。
“呵,为什么?”
“日子过得比较融洽吧。”俞放目光擦着他的肩看向身后的暗处,一片虚空,眼神放空,轻声说道:“平静没有争执。”
“你是认真的吗?”
贺溪觉得他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足够冷静,才没有在咬着嘴唇疼的刺心时,冲上去和他干架。
做朋友是他提出的,他害怕俞放面对他时的刻薄,可当对方真的只想做朋友的时候,他却是深深的愤怒和痛苦。
你真的认为我们适合做朋友吗?
我们从高中认识一直到现在,不是恋人,就是陌生人,紧紧才做了一个月不到的朋友,你就要抹杀以前的一切吗。
“嗯。”俞放轻声叹了口气,感慨的回音冰冷地响在贺溪的耳边。
他说:“或许吧。”
出院这天,李书姗一早就来了病房,而俞放的助理也已经等在门外。
行李小周已经收拾好了,两人出了病房,就是彻底的分道扬镳了。
俞放没有多停留的意思,拿好东西转身对贺溪说:“出院手续我已经办好,没事的话,我先离开了。”
“嗯。”贺溪点头。
俞放走前,又交代他:“你回去后,好好照顾自己的腿,也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贺溪说。
“好,再见。”
“你也好好照顾自己。还有……谢谢你这一个月的照顾。”贺溪对着他的背影喊话,顿了一下说:“再见。”
在我看不到你的地方,好好生活。
这一次我们是和平分手,他该满足地哭泣了。
俞放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然后拉开门,脚步不停地离开。
贺溪心一揪,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看着角落里那张俞放睡了近一月的狭窄陪护床,欲哭无泪地笑了,还是应该,原来他做这么多都是应该。
你为我受伤,所以我该照顾你,是这个意思吗?
他的所有遐想,一瞬间化为齑粉。
“走吧。”
贺溪沉默地看了眼床边的小椅子,那个俞放在和煦的阳光下安闲静谧看书,阳光恰好在他那张俊美侧脸闪烁跳动的位置,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发文仓促,忘了对小天使们说,元宵节快乐,那就祝你们后天情人节快乐。
第21章 分别日子
回到林市的一个月,贺溪先后见了林市的很多朋友,和俞放也渐渐失去联系,生活就像他去拍戏之前的日子,没有多大变化,除了他回到家里,躺在又大又软的床上,发现房间真是安静死了,怎么走的时候他没发现呢。
下午约了王起绍见面,电话中他非要来接,被贺溪笑着拒绝了:“我能走,真的可以,就是慢了点。”
“好吧。”王起绍叹气,“老地方等你。”
“嗯。”
贺溪到的时候,王起绍已经到了,和他见过那么多次面,他还从来没有让他等过。
“你还是这么早?”贺溪走到桌边,无奈地说。
王起绍看到他,立马站起走过来小心扶着他的胳膊,“都说了我接你,你怎么这么固执。”
他那么温柔的人,都被他气得不行。
“不要那么麻烦,我在家天天锻炼,差不多能走。”贺溪坐下,将拐杖靠着椅子。
饭上来之后,两人吃着饭,王起绍问他近况。
“腿是不用担心了,这大半年也没安排工作,算是给自己放个假,想趁机好好休息。”贺溪笑着说。
“那,睡眠呢?”王起绍犹豫了一下,还是担忧地问道。
贺溪一早猜到他会问这件事,沉默了一下,还是果断地对他说:“起绍,我的失眠好了。”
王起绍是李书姗医院的同事没错,但其实他两人的认识并不是因为李书姗。
第一次见到王起绍是他被下药出事后的第二天,他从那间房子里逃出来后,在酒店门口撞到了王起绍,那时他整个人还处于浑浑噩噩神志不清,他向他求助,他把他带出了酒店。
那之后,两人渐渐联系起来,由于那件事贺溪的精神状况出了很严重的问题,除了不能勃.起之外,他还严重失眠,一到晚上他就总会想到酒店的事以及假想着俞放知道了,他不原谅他,嫌恶他,糟糕的心理状态一度让他癫狂,而那时候,他甚至联系不到俞放。
王起绍帮他介绍了个心理医生,那之后,他就一直在在治疗,效果时好时坏,一直没有正常过。半年后,他和俞放分手,之后的六年,他的心理病症就一直没有完全康复过,失眠,阳痿,他把自己搞的伤痕累累,离开了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