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要把翟养浩画成这个……这个……”大佬挤出满脑袋怀疑与不解的抬头纹,“你完全可以好好地、正式地画个人像啊?”
瞿深道:“因为画人没意思。”
大佬又想给瞿深正正三观了,他清了清嗓子,道:“瞿深啊,画人都没意思,画翟养浩这个人都没意思,那画什么有意思呢?”
话刚出口,大佬心里就绷紧了弦,担心瞿深玻璃心一碎,又要一哭二闹。
可瞿深一张脸平平板板,坐在他面前,讳莫如深地沉默了很久,忽然淡淡一笑,提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大佬蕙质兰心,立刻领悟到这个动作的含义一定是——“画脑洞”。他刚要痛心疾首,瞿深却慢慢放下手,轻轻道:“可是太难了,我做不到。我想画,但画不出,我知道有东西在那里,但我不知道它究竟该是什么样子。我冷静不了,也燃烧不起来。人生真的很荒凉。”
这番话不知怎的竟然有些触动大佬。他低头沉吟,望着那幅画得很像翟养浩的鹰,颇费思量地啧了一声,叹道:“唉,我是真的最烦你这号的。跟你聊都聊不起来。不过我给你的机会你倒是一次都没有放弃。你是天生怪胎——不过或许是有点特别的地方。”
瞿深皱起眉,试图判断大佬这话究竟是不是在骂他。
大佬抬头打量着他,半天,道:“这幅画挺好,挺怪的,但也挺好。你小子给我继续老老实实学画。”
瞿深准确地把这句话归类为夸赞,但是并不感到高兴,“哦”了一声,就想告辞走人。
他刚转过身,就听到大佬在他背后忽然很有几分温情地道:“你的坚持本身就是一种燃烧。我看得到。”
瞿深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眼眶突然地一热。但他还是面无表情地拉开门走了。
走出好远,他才回过神来。
大佬这个人果然很讨厌。他心里胡乱地吐槽着。
左看看,右看看,他发现路上人不多,便对着擦黑的天空伸出手,安宁地合上了眼睛。
读书的时候他一度总是觉得自己常被不知名的神灵眷顾,但这种感觉已经丢失很多年了。
不过今天,他好像又很确定,上天待自己不薄。
瞿深和大佬在经历了长期的疙疙瘩瘩以及间歇性的彼此看不顺眼之后,终于进入了一个比较和谐的状态。大佬开始接受瞿深的冷淡和孤僻,而瞿深也慢慢解除了对大佬的恐惧。
大佬真正是有意栽培瞿深的,有机会就带他去见各种名家,虽然大多数时候并不是专程带瞿深去讨教的,但在真正有底蕴有想法的画师面前,瞿深还是会经常觉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即使听点八卦和题外话也经常十分入神,点头如鸡啄米。
他们俩谁也没想到,大佬这无心之举,竟然帮瞿深拉到很多注意力。
玩美术的艺术家们一般都有着严格而独特的审美。
在大佬看来,瞿深是个清秀的年轻人,可是苍白瘦弱,神情还有点怯怯的,谈不上有多好看。可是在一部分浅薄的艺术家看来,瞿深简直是朵不可多得的小白花,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听人说话的时候全神投入,还带着星星眼,更是萌值飙升。其中个别没良心的初见瞿深时,就自动把他定义为大佬带来的糖衣炮弹交际草。还有极个别神经病,在灵感枯竭大姨夫上身的时候会一个电话打到大佬那里,用点外卖的口吻道:“我想看瞿小花,多久能送到?”据说其中有几个阿姨甚至搞了个群,没事儿就交流下瞿深美不美这个问题。
瞿深顿时小范围地出名了,并且突如其来地被各种赞美包围。一开始,这群看脸的人突如其来的善意和热情总让他浑身别扭,不知所措,但到后来就非常习惯了,总算能够笑眯眯地面对,不至于叫人扫兴。他的一部分作品沾了脸的光,开始为人所赞赏,可他自己总还是不敢相信似的,只觉得自己应该埋头作画,而不是去七想八想的。
然而,瞿深淡定着,翟养浩却几乎立刻有了种后院失火的危机感。
在正常人那里,瞿深一般是不怎么抢手的。他的性格和志向都太冷,疏离感太强,即使有人喜欢他的长相,也很少愿意与他深交。可是一旦到了那些只懂得看脸的艺术家们这里,一切都是浮云,好看就行,不爱说话也没问题,静如JPG,动如GIF,正合人意。
翟养浩内心吐槽一万遍这些人浅薄轻浮厚脸皮,也不能不把不满吞下肚去,因为瞿深好像很喜欢——谁会不喜欢呢?这种人人都喜欢我的感觉。
瞿深面对别人突如其来的亲近和赞赏,永远都是软糯糯的不好意思,然而一边不好意思着,一边却很配合。翟养浩看着他,会非常恨铁不成钢地想,他怎么会是这种性格。翟养浩不明白他这种性格究竟是从何而来,甚至为他感觉到深深的担忧,可是再想一想,其实自己也是他性格的受益者——倘使瞿深在人情交往上不是这么任人搓圆捏扁,他们也不一定会是像现在这样的关系。
而更重要的是,翟养浩始终怀着隐忧,他依然担心瞿深的状态。或许是关心则乱,虽然瞿深之前崩溃的事看起来是有惊无险,峰回路转,可是他一直不能释怀。他没法再开口劝瞿深去看心理医生,因此他只觉得,如果能够让瞿深接受更多人的善意和喜爱,或许他的状态会慢慢好起来——至少现在一切看起来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朵货真价实的娇花啊~~~~~
第17章 甜蜜
瞿深一开始还只是跟着大佬,后来也可以自如地单独去和大佬介绍的大咖小咖们一起出去看看电影吃吃饭,聊聊八卦谈谈画。翟养浩有时忙碌,不在他身边,有时回到家,发现他不再,总还想着打电话给他,可瞿深却常常很晚都还在和朋友一起在外面玩,也不说报备一下早点回来,接了电话也是三言两语就打发掉他。翟养浩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滋味,总之不是高兴,他觉得事情还是不对劲,但是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真的在为瞿深揪心,还是其实只是吃醋而已。翟养浩很不是滋味地独守空房,觉着自己都要有些抑郁了。
他如今在瞿深这里住的时间越来越多,和裘天天基本上是分居状态,裘天天自己在外面也有地方住,偶尔都在家的时候,夫妻二人也是分房睡。两人心照不宣,出于种种考虑也不提离婚,却越发处得像哥们儿了。
裘天天原先是和瞿深一样不谙世事的人,只不过她是被保护得太好,而瞿深是天生人傻没办法。工作几年之后,裘天天就逐渐像是换了个人。她原本就有些男孩子气,只不过习惯被人宠着护着,没长大过。而一旦进了名利场,被人摆上几道,裘天天要强的性格就上来了。这位大小姐哪儿是会被欺负的人,学起“跟人斗其乐无穷”这一手,顺顺当当,无师自通,强硬又爽利。
翟养浩还是喜欢她的,只不过这种喜欢,已然无关情爱,更多是一种欣赏。
裘天天偶尔还来找他聊聊天,说说对手的坏话,发泄一下情绪。她对情情爱爱也看得淡了,觉得这桩婚姻帮她绑定了一个好帮手,也是件幸事。
她和之前出轨的对象也早就吹了,身边不缺男人,但她也懒得谈情说爱。
像她这样出身已经足够吃一生的孩子,要是没什么进取心,或许还能享享福;一旦有点心气,生活其实就都成了登山,奋力向上,永无止境,只能做得更好。
她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胡闹过,喜欢往娱乐圈钻,喜欢认识那些文艺老中青年,结婚工作之后,她倒是收心过一段时间。现在拼事业的时候,累得像狗的当头,又想找乐子了。她原先最喜欢那些搞音乐的人,演唱会上跟着吼一吼,最放松身心。但现在年纪稍微大了点,她又嫌吵嫌乱了。她也不耐烦看书,于是就去美术圈儿混混。她也隐约地知道翟养浩有个很上心的情儿是这个圈里的,虽说好奇,倒也不打算去寻根究底,免得触翟养浩的霉头。
她很快跟美术圈里的一些人交上了朋友,特别擅长攻陷比她大十几二十岁的那些姐姐们,身边也聚起了一群年轻男孩儿。
有一回一个姐姐凑了个局,人不多,六七个,就两个男孩。一个是她常见的,有点儿小才,夸夸其谈,见到女孩儿就想勾搭两句。还有一个就挺稀奇了,闷不吭声的,看着特别傻白甜。大小姐长这么大,还第一回遇见这么符合“傻白甜”三个字的异性,特别欢快地就扑上去了。本来以为他肯定是在校的学生之类的,没想到一问,居然和她差不多年纪。可那清清秀秀、少言寡语的样子,就让裘天天觉得特别好玩。
组局的姐姐特别护着那个男孩儿,让裘天天别带他喝酒。
裘天天就乐了,问他:“你喝了酒会怎么样啊?”
他老老实实答:“我一喝酒就会睡。”
说完,他竟然有点脸红。
裘天天简直不行了,笑得前仰后合:“哎,你害羞什么呀?”然后就举着杯子,非要他喝一口。
那边的姐姐们看不下去了,纷纷指责她是个疯丫头。
裘天天:“我还就疯了。”说完在男孩儿脸上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