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竹院也是专供客人休息的地方,就在桃月馆的旁边,挨得很近,两个院子中间有一汪种满了荷花的清池,池边还有一处供人休憩的水榭,出了萧竹院的大门之后,只需往左面走,沿着石子路往前,便能看见。
江秋渔回忆起了这一点之后,唇边的笑容越发明显,片刻后,她又道:“我知道萧竹院在哪儿,不用你带我去。”
“方才赵城主是不是吩咐过,让你请凤桉姑娘前去她的院子叙旧?”
婢女于是停下了脚步,脑袋点了点,“对的,奴婢明白了。”
她被江秋渔用媚术控制了,根本没怀疑过这话的真实性,乖乖地转身往回走,显然是要按照江秋渔说的那样,去请凤桉。
江秋渔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直到四下再没有旁人之后,江秋渔才足尖一点,身影很快消失了。
——
凤桉听见婢女的话后,愣了片刻,瞥了江折露一眼。
“赵城主此刻想必正忙着婚宴的事宜,为何忽然邀我前去叙旧?”
婢女摇了摇头,“奴婢不知,主子是这样吩咐的。”
凤桉问江折露,“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她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江折露曾经是赵舒寒的三姨娘,虽然她们都知道这件事另有隐情,但毕竟在外人眼中,江折露曾与赵舒寒有段情,凤桉实在不好让江折露一人待在这里。
江折露想了想,“好。”
“正好我也有话想问问赵舒寒。”
“嗯。”凤桉伸手替她擦去唇边的油渍,随后跟江折露一同站起身来,跟着婢女拐过几条长廊之后,总算到了赵舒寒所在的院子。
赵舒寒今日确实有些忙,将莫紫盈送回新房之后,她本应该前去招呼客人,可正在这时,底下的人前来寻她,说是清蘅君想在府中住下,赵舒寒又赶紧去了桃月馆,亲自安排此事。
她事先没有料想到,林惊微居然愿意在府中住两日,房间内的装饰布置都是统一的,可清蘅君是怎样的身份?
自然要与外人不同。
赵舒寒让人换了锦被,屋中更是放了好几颗鲛珠,将屋子里照得金碧辉煌,华丽奢侈。
她安排这些事的时候,林惊微就坐在桌前,手中捏着瓷白的茶杯,一语不发地看着屋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人是赵舒寒亲自邀请来的,但赵舒寒对上如今的林惊微时,心中也觉得慎得慌。
那道玄色的身影只需坐在哪儿,便能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屋内的婢女们就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声响,生怕惊扰了这杀神。
林惊微本就是寡言少语的性子,如今更是拒人千里之外,一双暗红的眼眸就跟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的厉鬼一般,把赵舒寒吓出了一身冷汗。
“清蘅君,你只管在府中安心住下,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便让人来寻我。”
林惊微不说话,只抬眸看向她,眸底的情绪深不可测。
赵舒寒后背一僵,“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林惊微用指腹摩挲着茶杯的杯沿,她好似回想起了什么,神色越发诡谲难辨,“我与师妹许久未见,不知赵城主准备将她们安排在何处?”
凤桉?
赵舒寒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用词,她们?
她察觉到林惊微所说的她们,绝不只是凤桉跟江折露,她听手下人说,凤桉来时,还带着两位姑娘,清蘅君说的,莫不是那两人?
不管是不是,赵舒寒都得如了她的愿。
“清蘅君想念师妹,我自然是要成全的,便让凤桉姑娘等人也住在桃月馆内,如何?”
林惊微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嗓音微哑,听不出喜怒,“赵城主安排就好,我没有意见。”
就是可以的意思。
赵舒寒松了口气,“我马上吩咐手下人去安排。”
她退出房间的时候,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之人——林惊微的一半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中,赵舒寒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瞧见她那只捏着茶杯的手伤痕遍布,令人心底发寒。
她仿佛透过这些鲜血淋漓的伤口,窥见了某种深藏在黑暗之中的,浓稠潮湿的情意。
赵舒寒顿时打了个冷战,不敢再看,转身大步离开了。
好不容易处理完此事,赵舒寒又听下人来报,说凤桉姑娘来了,正在院外等她。
“凤桉?”
她这个时候来找她做什么?
赵舒寒挥了挥袖,面上扬起笑容,“请凤桉姑娘稍等片刻。”
凤桉跟赵舒寒站在院外等她,莫紫盈正在里边儿,凤桉不好进去,江折露却没有顾忌。
“等待会儿事情说完之后,我进去瞧一瞧她。”
好歹在府中同住了好几年,许久未见,江折露还真有些想莫紫盈。
毕竟赵舒寒从前的四位姨娘中,只有莫紫盈的脾气最好。
凤桉点点头,“随你。”
只是她心中稍有疑惑,赵舒寒派人请她们过来,为何她自己却不在院中?
赵舒寒匆匆赶来,远远地便瞧见了凤桉与江折露,她的脚步慢了下来,笑着招呼道:“凤桉姑娘,折露。”
凤桉冲她抱了抱拳,“赵城主。”
江折露笑嘻嘻地拍了拍赵舒寒的肩膀,“恭喜你抱得美人归。”
赵舒寒抿唇笑了笑,眼底的笑意真实了几分,“多谢。”
江折露问她:“你这会儿不去招呼客人,叫我们过来做什么?”
赵舒寒疑惑地皱了皱眉,她何时派人去寻凤桉与江折露了,不是这两人主动来找她的吗?
赵舒寒脑海中的思绪飞快转动,面上却是不显,笑着应下了此事,“有点事情想问你们。”
她领着凤桉与江折露进了自己的书房,随后才轻声问道:“方才我在后院听下人说,清蘅君与人起了争执,不知是怎么回事?”
江折露便将方才之事告诉了她,末了还打了个冷战,“你没瞧见清蘅君当时的样子,真是吓死人了。”
赵舒寒眸光微闪,“那位霜霜姑娘没事吧?”
江折露摇了摇头,“她毕竟跟二十年前的那人长得有几分相似,清蘅君答应了不杀她。”
赵舒寒不得不多想,“是这样吗……”
方才清蘅君特意提醒她,让她把凤桉等人也安排到桃月馆,莫非,就是为了这位霜霜姑娘?
赵舒寒还不曾亲眼见过霜霜,心里顿时对她生出了几分好奇,“这位霜霜姑娘的容貌,当真与那人有相似之处?”
江折露见凤桉不说话,只好点了点头,“对,不过还有一人,也跟那人长的起码有六分相似。”
赵舒寒愣了愣,“谁?”
“就是那位临水宗的洛姑娘。”
赵舒寒已经知道了,方才正是那位洛姑娘阻止了清蘅君。
起先听见这话时,她还在心中疑惑,清蘅君为何愿意听这位洛姑娘的话,现在她明白了,原来还是因为她的那张脸。
“怎么会有两个人……”
即便是并不知情的赵舒寒,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未免也太巧了,霜霜姑娘和洛姑娘的长相,究竟是巧合,还是别有用意?
清蘅君又是怎么想的?
江折露沉吟片刻,见赵舒寒和凤桉俱是露出了思索之色,又补充道:“我在那位洛姑娘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极熟悉的气息,兴许她也是狐族。”
江折露知道自己的实力不高,但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当初她能一眼看出江秋渔的身份,现在自然也能看穿这位洛姑娘。
“据我所知,狐王也姓洛。”凤桉同江折露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脑海中都闪过了什么。
江折露点了点头,“不错,且这位狐王正是魔尊的小姨,她与当年的那位洛前辈是姐妹。”
凤桉和赵舒寒都听过这段往事,魔尊乃是半魔半妖血脉,她的母亲自愿背叛妖族,跟随上一任魔尊前往云照大泽。
“如此说来,兴许这位洛姑娘同那人还是姐妹。”
所以她们两人的长相才会如此相似。
“那这位霜霜姑娘,又是何人?”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猜不透这其中的真相。
最后还是凤桉率先开口道:“我跟她交过手,她绝不止元婴中期的修为。”
“她也是修剑的,本命剑名为似雪。”
凤桉描述了一遍似雪的模样,江折露与赵舒寒纷纷摇头,表示从未听说过。
赵舒寒想了想,还是没把林惊微方才的那两句话告诉凤桉与江折露,她隐约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说出口。
林惊微修为高深,兴许她们三人的谈话早被她听了个一清二楚,在一切明了之前,赵舒寒不敢妄下断论。
桃月馆内。
林惊微的手中握着一把灰蓝色的长剑,剑身上隐有黑雾缭绕,相比起从前的耀眼夺目,浮月流光的光芒暗淡了不少。
它从神器堕落为魔器之后,便一直是这副模样,阴气森森的,一瞧便是饮足了血的阴邪之物。
林惊微用带伤的手指抚摸着浮月流光的剑身,唇角微翘,好似陷入了美梦之中,她喃喃道:“似雪……”
阿渔是不是也在用这样的方式想念她?
霜花图案,素白衣裳,名为似雪的本命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