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艾伦,你知道我并不希望把这件事情闹大的吧?”林郁翻了翻手中的资料,脸色慢慢变得苍白,那上面把当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写了上去,自己被下药,被带进会所房间,差点被一个男人强|暴,更甚者,被录了像……
“啪——”林郁猛地合上文件夹,惶恐地说道,“不行,艾伦,我不能控告他们两人……我,我现在不是没事吗?如果上法庭的话,我怕我母亲会担心,最高法院我也待不下去……”林郁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握着资料的手手心已经渗出了不少的汗水,心脏也狂跳着,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绝对不能因为这件事情上法庭。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些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话,直到年轻的大法官停下手中的动作,严厉而谴责地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你将忍下这些耻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任由他们两人继续在最高法院侮辱和中伤你?你还记得早上你看到哈里的时候自己是什么表情吗?你低下了头!你低下头从他身边绕过,甚至没有开口责问他们这么对你的原因!”
这一刻,林郁感觉自己看到了艾伦眼中愤怒的火光。
双眼闪了闪,林郁僵直着身体,抿紧下唇,没有接话,但这种姿态让他的态度显得更加强硬,因此年轻的大法官阁下迅速沉下脸,沉声说道:“我想要知道原因。”
被问话的男人始终低着头,避免与艾伦的眼神接触,只是身体依旧挺得笔直,抗拒的意味很明显,也彻底断绝了艾伦说服他的可能性。
一时间,办公室里弥漫的,是一种让人窒息的寂静。
半晌,艾伦似乎放弃了从林郁身上挖出答案,最后瞥了一眼林郁,这才用生硬的语气说道:“这个问题以后再谈论,现在先去会议室,十分钟后开始会议,讨论关于校园枪|支管理条例违宪性审查的案子,以及——”
他把手中的备忘录向林郁递过来,双眼沉沉,“——这个堕胎案。”
当林郁从办公室中出去,随手将门关上后,艾伦沉着脸,从怀中掏出手机。
“那个案子先搁置……确实,我知道这对于打击议员和格林家族是个很好的机会,但是恐怕我们没有原告……我会努力说服他上庭的。”
……
国王学院。
一名上了年纪的妇女手中牵着一个男孩,沿着圆形的林荫道往校园中心走着。男孩的脸上满是好奇,抬起头四处乱转,晶亮的双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似乎惊叹于这里的种种痕迹,不管是茂密的树林还是高大的建筑,都让他感到惬意。
突然,他抬起手指着远处大楼上的海报,高声喊道:“奶奶!你看!那是艾伦叔叔!”
男孩所指的建筑上,挂着一副巨幅海报,画面中央,也是最显眼的,便是一身西装,满脸严肃的年轻大法官阁下。
林母笑了笑,蹲下身将男孩抱起:“是啊!那就是艾伦叔叔,那栋楼是法学院的楼。走,奶奶带你去你郁叔叔上课的地方看看!以后小玦想跟爸爸一样当个音乐家呢,还是想跟郁叔叔一样做律师?”
男孩双眼眨了眨,转过头继续看着那副海报,脆生生地说道:“我要跟艾伦叔叔一样,做一个大法官!”
“大法官?”林母眼中难掩笑意,故作惊讶地问道。
男孩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脸上是严肃的表情:“像艾伦叔叔一样,伸张司法正义!”
林母这下是真的惊讶了:“这话你听谁说的?”
“郁叔叔!”
林母忍俊不禁,抱着林玦一路往法学院的方向走去。林荫道上的行人并不多,来去匆匆的都是背着书包的年轻人,有些戴着眼镜,直奔图书馆的方向,有些西装革履,明显是参加面试或者刚工作的毕业生。来往之间,林母不断与迎面而来的年轻人微笑着,而对方也露出友好的微笑作为回复。
一切都很平静,祥和。
会议室。
林郁皱着眉,将手中的资料放下,抬眼的瞬间,蓦地与艾伦的视线撞上,他有些尴尬,转开了眼,朝低着头看手中文件的约翰说道:“公民持有枪支的权利是由宪法规定的,各州不能通过立法来剥夺私人持枪的权利。”
比尔皱眉:“问题是,本案的原告罗尔斯是在校园里持枪的。近几年校园枪击案不断发生,个别州特别立法用以规范管理校园持枪的状况,也很合理。”
约翰抬起头,眉头纠结,满是头疼的表情:“前提是——没有谁进行上诉,申请对这些条例进行违宪性审查。”
“但是他确实是违反了宪法对公民私人持枪权利的规定不是吗?”林郁抬手指了指其中的条例:校园内任何人不得持有任何型号的枪支。
“罗尔斯声称他带手|枪到学校,并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学校呼叫警察,强制性地逮捕他,并且以违反《校园枪支管理条例》的名义对他提起诉讼是不合理的——私人持枪是他的基本权利,学校的行为,甚至是该州所出台的这项条例,都是对他基本权利的侵犯。”
约翰有些迟疑,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着听他们几人谈话的艾伦,这才犹豫地说道:“考虑到近几年来的校园枪击案……我对这个案子感到很痛苦……”
“我难以想象……当携带枪支在校园中完全合法后,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这个时候,比尔接话了,他将手中另一份资料递给林郁,神色复杂,“光今年,因为在校园内持枪被逮捕的就有十几人,三起校园枪击案,造成至少五十几人受伤,三十多人死亡……”
林郁接过资料,抬手翻了翻,沉默了片刻。但接着,他重新看向比尔:“但是设想一下,因为公共管理而侵犯宪法所保障的公民基本权益,这一行为在其他方面是否可以扩展?”
这个问题的提出,让比尔和约翰都顿了顿。确实,若是为了公共管理而限制公民基本权利,那么国家和政府也可以为了公共利益而限制人的其他权利,比如人身自由、言论自由……
“大法官阁下……”林郁转过头,直直看向艾伦的方向,语气坚决,“不管如何,我坚定地认为《校园枪支管理条例》确实违反宪法,公民持有枪支的权利不得因为对公共安全的考虑而被侵犯。”
同一时间,在国王学院内,林母正抱着林玦往法学院的教学楼走去。秋天的气候在校园里表现得异常明显,满地都是黄色的落叶,行人踩在叶子上发出的沙沙声,奇异地带着些微悦耳的感觉。
“奶奶!放我下去,我看到了松鼠!”忽然,怀中的林玦尖声叫了起来,兴奋地拍打着林母的手臂,两腿乱蹬,想要从林母身上下去,双眼紧紧盯着某个灌木丛,口中急切地重复着这句话。
林母无奈,把小胖子放到地上,小声地嘱咐道:“小心,别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还没说完,林玦便撒开脚丫子往旁边的灌木丛跑去,从矮小的灌木丛中钻了进去,只留上方簌簌作响的枝叶。
林母站直身体,正想上前几步,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爆破声,紧接着几声惊慌的尖叫蓦然划过长空,刺得人耳膜生疼,林母隐约感觉那尖叫声不断朝自己的方向传过来。心下咯噔一声,她想到某种可能,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忙快步走向前——他要把林玦找出来,然后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但还没等她靠近灌木丛,她的脚步便硬生生停住了,全身僵硬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猛地褪了下去——她的前方,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戴着棒球帽的男人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而他的手中,一把颜色漆黑,材质冰冷的手枪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虎视眈眈地对着她的方向。
林母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僵硬着身体不敢动弹,瞳孔放大,所有的东西都变得缓慢而清晰。她能听到周围昆虫的叫声,听到那人的鞋子踩在树叶上发出的声音,听到远处的尖叫声,但最清晰,也最响的,则是她耳膜鼓动的声音……
第47章
当林郁接到医院的电话时,他整个人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尖锐的声音,全身血液一瞬间褪去,只剩下一具苍白的躯体。回过神来,他立刻扔开手机,满脸惊惶地往办公室外跑去。
“文森?”约翰直觉不对劲,喊了一声,但还没得到任何答案,林郁的背影就已经消失在门外了。
一路上,林郁颤抖着双手紧握手机,几乎要把它捏碎,心中空落落的,完全没有着落,不安恐惧占据了他的大脑,完全无法思考,而现在最为急迫的,就是赶紧去医院的念头。下了出租,一路跌跌撞撞跑着进入医院,向护士问明手术室后,林郁这才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声音是孩子的声音,林郁还记得早上将小胖子送到母亲那里时,他依依不舍的清脆声音,他说,郁叔叔下午过来接我啊!而现在,这个声音已经近乎沙哑,发不出什么声音,只剩下粗嘎难听的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