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后的日子里,欧回野一刻都没法忘记南元,南元的音容笑貌牢牢占据了他的脑海,每一处都是他,那鲜红的一幕成为了欧回野短暂一生里最深刻的记忆,无论如何都刮不掉,撵不走。可欧回野不爱他,从不爱。他似乎化成了小血珠,溅在欧回野的眉心,并渗入欧回野的大脑,在里面欢快地畅游、嬉闹,从这条血管游进那条,钻出来,又与细胞侃侃而谈。
头上五颜六色的烟花还在绽放,点缀布满星星的夜空,欧回野抬起头,想,南元没骗他,真的有星星。手机从他手里滑出去,他眨了眨眼睛,雨后明亮的星空炫花了他的眼睛,他朝后仰倒在地,眼睛仍然睁着,四肢却毫无知觉。
苏唯一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卫生间里出来,电视里在倒数新一年的来临,母亲在外婆家过年,他没去,父亲叫他去父亲那里过年,他也没去。他从茶几里拿起一颗红润的苹果,咬了一口,走进房间,准备来一把英雄联盟就去睡觉。
苏唯一,苏唯一。
他听见有人叫他,是个女孩子的声音,那个女孩子湿淋淋地站在苏唯一的床上,红色的大衣还挂着水草,她露出悲天悯人的表情。"
苏唯一,苏唯一。
她一直重复这三个字,身上滴滴答答的水珠落到干净整洁的床单,这是母亲临走前刚给他换的新床单。苏唯一有点生气,他抄起桌子上的书朝女孩子扔过去。“新床单,赶紧给我下来,死都死了,还来找我干嘛?”
红衣女孩被吓着了,她抬起手护住脸,下一秒又出现在客厅里,河水从衣摆流下来,汇成水线在地砖上弯弯流淌。苏唯一,苏唯一,她还在喊着苏唯一的名字。
“你烦不烦啊。”苏唯一瞪着红衣女孩,“我可没纸钱烧给你,滚回坟墓去。”
苏唯一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大,想要掩盖住红衣女孩诵经般的声音。他放下遥控器,接着看见南元站在他房间的门框下。
苏唯一,南元也喊起他的名字。
“干什么?”
几个小时的时间,南元自杀的消息已传遍整条北风街。苏唯一听到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时,打开窗子,趴在窗台,一团人围在那里,南元的妈妈哭得几近昏厥。他还看见欧回野被抬上担架,安修文茫然地站在人群外,手足无措。
新年快乐,南元说,温柔地笑。
随后,一个穿着护士服,戴护士帽的女人也出现在苏唯一的家里,她和红衣女孩并排站着,两张面孔,一副表情,悲伤地,怜悯地,看着苏唯一。
她们张开嘴,异口同声地说,苏唯一,苏唯一。
苏唯一跑到厨房,从冰箱上拿出一把香,统统点燃,插在半径三厘米的白色蜡烛上。他把白色蜡烛摆在护士和红衣女孩的面前,并鞠了一躬,“别来烦我了,谢谢。”
护士和红衣女孩一直站在那里,苏唯一走到哪儿,她们的眼珠就转到哪儿,苏唯一,苏唯一。倒是南元消失了,他在门框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像一缕烟,飘散到吊灯里。苏唯一狠狠关上房门,蒙上被子,塞上耳机,这样就听不到了,他想。
第22章 22
22-
莫世光开始频繁关注起元刺每一个小区里的布告栏,占据一面墙的布告栏上粘贴着大大小小的文件,有招租,招聘,失物招领,寻人启事,寻宠启事,小区公告,甚至还有一张大大的讣告,白纸黑字。那个时候元刺还没有殡仪馆,人们就在小区里摆起丧事,挂起白色的麻布,放上十几只桌子,人们在南元的葬礼上打麻将、推牌九、炸金花、斗牛、斗地主、摆门子吹牛。有的时候,会有人吹起唢呐,有的时候,也会从南元的遗照后面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声。
人们一直搞不懂,少年南元为什么选择在除夕夜跳楼,没有任何人清楚。他们翻看南元的遗书,那张被血水浸满的白纸,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信笺上是一幅水彩风景画,是那一天雨后的星空,右下角还写上了日期,2月10日。人们谈论起南元,大多都说他是个话少、温和、成绩优秀的好孩子,没准还能考上全国前十的重点大学。他们摇摇头,说可惜啊,居然患上了抑郁症,不像我家那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玩儿。
后来元刺的居民们把南元和南元的父母当成反面教材,他们认为一定是学习压力过重,父母管教太严,南元又不够活泼,缺乏少年应有的朝气,他连几个要好的朋友都没有。于是人们对自己的孩子、学生说,要多交朋友,不要一个劲玩命学习,得出去晒晒太阳,踏踏青,你要知道抑郁症和癌症一样可怕,张国荣也是这样走的。人们谈到这位昔日的偶像,又联想起黄家驹和梅艳芳,往往叹息一声,摇摇头唏嘘世事无常。莫世光的母亲也同样这样教育莫世光和莫世艾,莫世光穿上篮球鞋抱起篮球走出大门,说,好的,那我出去晒太阳了;而莫世艾也换上时髦的衣物,套上小皮靴,给母亲一个飞吻,那我也出去交个朋友,妈妈再见。哎,先把饭吃了再去,母亲在后面喊。
莫世光在短短一天就逛遍了元刺的每一个布告栏,只找到三张通缉令,内容还是一样的,是一个从无双镇逃出来的谋杀犯,他谋杀了自己的妻子,因为妻子与人通奸。莫世光无功而返,停好车,他在小区的篮球场里看见了他的两个朋友,刘正宥,苏唯一,他走过去。
“哟,莫世光,我跟你讲,苏唯一说他在大年三十那天看见南元的鬼魂。”刘正宥说。
“苏唯一你还有这本事?”
“你俩懂个屁,”苏唯一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我最近被鬼缠上了,真的。”
刘正宥大笑,“那捉来给咱们瞅瞅,鬼长啥样啊?和电影一样么?”
苏唯一抢过刘正宥手里的篮球,往篮筐投去,“不跟你俩说了,你俩什么都不懂。”
打到天快黑了,他们仨才回家吃饭,离开前,刘正宥说,“晚上大动脉玩,你俩去不去?最近那儿好热闹,脱衣舞噢。”
莫世光吃了饭,跑到房间打开电脑,在搜索栏输入“通缉”两个字,他点开跳出来的第一位“全国通缉犯名单查询”,页面有A级通缉令和B级通缉令,他想了半天,随意戳了A,结果页面不存在。他啧了声,又往下翻,点开一个。浏览了好半天,愣是没瞅见年斯年的名字,连姓年的都没有。莫世光关了网页,万一他骗我呢,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无论怎么说我也不知道是否正确不是吗?他想。
街上有很多小姑娘在卖玫瑰,莫世光看见了夏千千,夏千千坐在小凳子上,她面前是一筐包在塑料纸里的玫瑰。夏千千对经过的莫世光说,校草校草,快来买朵花送女朋友吧。
“我没女朋友。”
“你怎么分手这么快呀,”夏千千咕哝。
莫世光这才后知后觉,原来今天是情人节。“没人爱呀,”莫世光说。
“何云捷爱你呀。”
“祝你今晚一朵花都卖不出去,再见。”
大动脉的确热闹非凡,门口的停车场停满了汽车和机车,莫世光走进去的时候,还有几个小混混蹲在门口抽烟,其中一个很面熟,那个面熟的人叫住莫世光,喂,那个人没礼貌地喊他。莫世光想起来了,这是那天晚上和他打架的一位,干嘛,莫世光看向那个人。
“注意了啊,别又他妈瞎鸡`巴乱吐,咱今天人多,小心没命了。”
小混混们没再理莫世光,转而不怀好意地朝姑娘们的大腿望去。
莫世光坐到刘正宥对面,人基本都在,除了刘正宥的女朋友棉花。震耳欲聋的音乐在整个大厅轰鸣,正中间有个台子,有个衣着暴露的女孩子扒着钢管跳舞,缤纷的灯光投射于那块地方,让女孩子的躯体闪闪发亮。人们在大声嘶吼,气氛热到几乎一点就燃,刘正宥和苏唯一、习天、唐泰然跑到台子下,鬼哭狼嚎,跳舞女郎脸上的笑容特别灿烂,还热情地跟周围的人拍了拍手。
另一边有乐队在调音,莫世光一眼就看到了金发的阿绿,阿绿身上挂着一把吉他,她正认真地在为吉他调音,莫世光走过去,喂,阿绿。
“死孩子,吓我一跳。”阿绿拍拍胸`脯,“未成年你来这儿干嘛,十八岁以下禁止入大动脉。”
莫世光环视乐队一圈,发现架子鼓后面没人,“缺人么?”
“对呀,鼓手回家过年,还没回来。”
“我试试。”莫世光拿起两支鼓槌,踩住节拍器,颇有节奏地敲起来。
“可以啊,”头□□成米白色的贝斯手眼睛亮起来,他走到莫世光身旁,“少年仔学过呀?”
“阿门?”
阿门按住莫世光的肩,“要不你先来顶替下我们这鼓手的位置?有工资。”
等跳舞女郎退下,习天才发现莫世光不见了,但也没特地去寻找他,只打了个电话,可在这嘈杂的地方,莫世光完全没有听到铃声。
乐队的音乐响起来了,吉他、贝斯、键盘、架子鼓,统统发出吼叫,这是一首原创曲,阿绿作词,阿门作曲。演唱前,阿门对莫世光说,跟着节奏随便敲,无所谓,反正这些人也听不懂。
苏唯一眼尖,在有些昏暗的演奏台发现了藏在架子鼓后面的莫世光,他举起右手,大声叫,莫世光,你怎么跑那儿去了?其他人也看见了莫世光,刘正宥吹了声口哨,怪叫起来。莫世光打击节奏镲,冲朋友们愉快地笑。等莫世光再次抬起头时,有道视线与他对上。在五彩斑斓的光斑里,那个人坐在高凳,手肘搭在旁边的桌子上,他露出浅浅的笑容。莫世光移不开目光,他开始看不见周围的人,听不清自己敲打的鼓,它们变成气流环绕在空气里,只有视线与视线连成一片,铺出一块黑白方格的棋盘,像场胶着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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