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卫展上了顺风车。车子开出很远,他依旧站在那里。
司机大叔默默看了一眼后车镜:“你朋友……挺深情的嘛。”
卫展:“……”
时间往前推六年,陆尊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别说什么站在原地目送朋友离开,他根本连朋友都没有好吗!
高中的时候,凡是垂涎陆尊的脸的,最后都因为他的性格铩羽而归。但也有像卫展这种化花痴为发现美的,觉得陆尊虽然性格孤傲,但并不恶劣啊,反正从来没欺负过人。
说这话的是当时号称校花NO.2的一个太妹。
之所以是太妹,因为成绩不好又爱打架,跟外校青年早恋,曾经被脾气不好的班主任怒骂“你是不是要去卖”。然而妹子是真的很好看,还很有个性,虽然不被老师看好,但在男生女生面前都混得开,颇有点有义气的江湖妖女的感觉。
陆尊刚来那会儿,大家都在讨论。太妹看不过去,觉得陆尊的性格一定被大家以讹传讹了。太妹过生日,邀请了一大帮朋友去KTV,其中也有陆尊。
理所当然的,陆尊并没有去。
六年前的高中,还不是人人都有手机,尤其陆尊有没有大家都不知道。太妹不信邪,派人一遍又一遍地去请。最后,陆尊没请来,反而招来了班主任。
班主任直接在KTV的大厅口骂那个太妹,各种侮辱的词连见多识广的KTV经理都听不下去了,要求班主任把太妹带走。
班主任继续骂:“你这个样子连人家歌厅都瞧不上!”
卫展不在场,但是想想当时的场景都要忍不住心疼太妹。十几岁的年纪,心理最敏感的时候,被一个成年人在一个人来人往的场合那样辱骂。
太妹也说自己恨不得当场杀了班主任然后再自杀,结果下一秒,陆尊面无表情地出现了。
太妹形容那一刻:“就像看着一个王子化身的救世主走到你面前,不为苍生,只为你。”
卫展一个哆嗦,太妹浑然未觉,继续堆砌着毫无逻辑的溢美之词,说陆尊如何三言两语就让班主任丢失颜面,再如何带着她扬长而去……他们离开KTV,陆尊在马路对面的甜品店给太妹买了一杯鸳鸯奶茶,然后就面无表情地走了。
从此太妹以陆尊的女朋友自居,每天下课了就去找陆尊,陆尊不理她就跟卫展唠嗑。最后陆尊还是那副欠扁的冰山脸,卫展倒是跟太妹越来越熟了。
关于KTV的事,是后来太妹才跟卫展说的。
太妹说:“虽然是一腔热血浇在一块人形冰块上,可是我知道这个冰块不会两面三刀背地里阴人,关键时刻还会站出来救人。我知道陆尊不喜欢我,没关系,他也不会讨厌我啊。”
每次想起没朋友这事,卫展都会想起太妹当时说的话。往事想得多了,也能发现一些当时没有去推敲的细节。比如,当时陆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KTV呢?又比如,班主任在被陆尊侮辱之后,又做过什么呢?
卫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件事,可能是因为司机大叔说陆尊是他的朋友吧。
车子停在了东大门,卫展下车,进校门没走多远就遇见了张邱,正被一群女生围着。
张邱长得很讨人喜欢,虽然个子不高,但是一张娃娃脸极具亲和力,平时说话做事又有点傻白甜,喜欢他的女生还是有一大堆的。
卫展本来想上前打招呼,但是一眼认出了那群人里有当初想要给他介绍女朋友的学姐,立马打消了say hello的想法,目不斜视地走了。
走了没多远,张邱看见了,立马借他脱身:“二师兄!我帮你把教案拿来了!”他边说边跑,急于脱身,差点一头撞上卫展。
学姐看见了卫展,也紧跟着过来了,别的妹子倒是很乖巧,只是站在原地等着。
学姐冲卫展打招呼:“来上课?你们老板好吸血鬼啊,今天都不给你放假。”
很多研究生都会称呼导师为老板。卫展知道学姐为什么说这句话,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本来就是替师兄代课的,交到别人手上不一定拿得回来。”
学姐还是那副直爽的性子,说:“那行,撑不住的话,我帮你去找人代几天课。偷偷的,不走教务那边。”
学姐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卫展瞬间就被暖了一下。等学姐领着妹子们离开,一直在一旁乖乖当挂件的张邱终于开口了:“二师兄你可真受欢迎啊。刚才我来学门口等你,遇见金学姐这帮人聊天,金学姐说你好抢手啊,好多妹子都喜欢你,找她牵线搭桥呢。不过金学姐帮你挡了好多桃花,尤其最近怕你心情不好,还让妹子们不要太主动,万一说话不小心惹到你。”
卫展:“……”
卫展百感交集。他每次喊学姐的时候,心里面加的前缀都是“打辩论的0511”,都不知道人家名字呢,却已经私下受了恩惠。
他掏出手机,翻到学姐的电话,打算修改备注:“你说她姓金?叫金什么?”
“金菲菲。”张邱有点惊讶,“二师兄你不会都不知道人家的名字吧?”
“不要再叫我二师兄了,叫名字。”卫展默默把备注改成“打辩论的金菲菲学姐”。
张邱一把夺过手机,输入自己的电话,看到备注是“师弟张邱”,瞬间笑得又软又甜:“哎哟二师兄你记着我的名字哈。”
“……”卫展都不知道张邱为什么突然笑得这么开心。
张邱有点黏人,但又很热情,知道卫展的事解决了,第一时间替他拿了新教案,然后眼巴巴地蹲在校门这边等着卫展过来。
卫展接过教案,拍了拍张邱的肩,“谢谢你啊,我没事的。我去上课,你也去上课吧。”
把手机塞回兜里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一直忘了给陆尊买个手机呢,要赶紧买个。
嗯,还有入冬的衣服。
第18章 师娘请吃饭
卫展赶上了下午的最后两节课,把晚上的公选课换到了周末,然后飞出教室,打算直奔研究所。没想到刚走出教室呢,就差点撞到一脸瞌睡的张邱。
卫展:“……”
张邱是听到下课铃声之后站起来的,还困着,眯眼打着哈欠,声音也迷迷糊糊的,先是一声“哎哟”,看到是卫展,就眯眼笑了起来,露出两排大白牙。
“二师兄啊,师娘让我叫你去一起吃饭。”
“啊。”卫展惦记着陆尊,瞬间就纠结了。师娘的旨意他不敢不从,可是……想到陆尊今天的委屈样子,卫展皱了皱眉,说道:“你能不能先去,跟师娘说一下,我带陆尊一起过去?”
“带陆尊干嘛,研究所那边会有人照顾他的。”张邱眨巴着眼,忽然说道:“师兄,你是不是没把陆尊当精神病患者啊……你是不是把他……”
他顿了顿,“我听说过,陆尊完全就是特殊待遇,连病历都是保密的。教授之所以把他交给你,是因为你们以前认识……师兄你是不是……喜欢陆尊啊?”
卫展:“……”
卫展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邱的问题。
他想转移话题,然而意识到刚才张邱的那段话里都没提到“二师兄”这个梗,卫展有点词穷了,默默捋了一把张邱被风吹到立起来的刘海。
张邱忽然猛地一睁眼,眼里放光,笑嘻嘻地拖着卫展往学校大门走:“今天师娘请客,说给二师兄压惊,我们快过去帮师娘择菜!”
卫展:“……”
敢情这孩子刚才一直在说梦话吗?
卫展不敢再提接陆尊过来的事了。对于他来说,陆尊不仅仅是个患者,对于其他人来说,陆尊仅仅是个患者而已。
他已经被利用做文章了一次,虽然有惊无险,可是如果再被别人发现他对陆尊有过的想法,哪怕是曾经有过的想法,他都不能保证,会再次遭遇什么。而他又是否能够再次这样有惊无险地迎来结局。
.
暑气已经退了,然而秋老虎尚在。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夕照正浓,照得街道格外敞亮。
进小区的时候,卫展在水果店里买了一个哈密瓜和一大串无籽紫葡萄,张邱窜进隔壁花店买了一束花。
两个人捧着礼物进了小老头的院子。小老头正在院子里剥毛豆,说道:“你们俩啊,一个经济实惠,一个会哄人,看带的东西就知道了。”
张邱自然嘴甜,抱着花束跑进屋子里喊师娘。
“师娘我带了你最喜欢的波斯菊和百合,我帮你弄水插上啊。”说完就满屋子找合适的花瓶,开始插花。
卫展也进厨房和师娘打招呼,然后闷声不吭地拿过切板和菜刀,把哈密瓜切成块。切了满满一盘,搁进冰箱冷冻。
他摘了几个葡萄洗了,一起放进冰箱,又把剩下的一大串放好,对师娘说道:“待会儿吃完饭,差不多哈密瓜也是最可口的时候了。”然后乖乖替拿起西红柿洗了起来。
师娘和小老头儿同龄,头发却是乌黑的,大约是染过。她在给一条大黄鱼抹蛋清液,“小展啊,申明看了吗?”
“看了。文笔太好了,大概是我看过的最有趣的官方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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