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推着他上了一层小楼梯,那层楼梯很矮,但老人搬动得很吃力。几个工作人员合力将他抬上台阶,他脸发烧,抬不起头。
“阿沅,就在这里啊。”
阿姨找到幼儿图书区,拿起一本插画绘本。他苦笑,转动着轮椅过去,旁边许多小孩子嘻嘻哈哈跑来跑去,他们的妈妈追在身后。
有孩子撞上他身上,吓了一大跳。
他也被孩子吓到,两相对视,孩子害怕地跑走。
他的脸抽搐,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旁边书架上是一本《神奇的大树》,讲了一只松鼠的森林历险记,他拿起来遮住光,默默看了起来。
阿姨在他身侧,摸摸他的头。
“陈姨?”
“啊,小寅。”
他寒毛竖起,背过身去,未料在这里遇见他。
男人牵了一个小女孩挑话本,抬头看到久违的老人。
“您身体还好吗?”
“好的,小寅还好吗?”
“我还是那样,妹妹,叫奶奶。”
小女孩牵着爸爸的手,奶声奶气地叫:“奶奶。”
“这是你家小的吗?”
“是啊。”男人抱起小女孩,无奈的宠爱目光:“非要吵着来看小人书。”
元奇转着轮椅离开,小女孩看到他书上的大松鼠,伸手够:“爸爸,爸爸!”
罗寅看向轮椅上的人,他方才都没意识到那还有人。
“这位……”
“阿沅,这是你罗寅哥哥啊。你不认识了吗?”
随着老人的声音,两个人都震惊在场。
李元奇用围巾遮住脸,点了点头,努力转着轮椅往前挪。
罗寅两步跨到他面前:“元奇?”
“你回来了?”
李元奇闭上眼,重新睁开又神色如常。
“罗寅哥,我回来了。”
男人微微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新闻那样我还担心……”
李元奇道:“我没事,复健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去了。”
小女孩在他怀里坐不住,挣扎着往下掉,罗寅抱紧了她。
“妹妹,叫哥哥啊。”
李元奇道:“是叫叔叔吧。”
小女孩叫:“松鼠、松鼠!”
李元奇把手上绘本给她,小女孩抱着大松鼠,目不转睛地看。
罗寅苦笑:“太顽皮了。”
李元奇道:“我待会还有课,就不陪你了,以后再聊。”
“好……元奇,你还住老房子吗?”
“嗯。”
“我找时间去看你。”
“再说。”
他匆匆唤着阿姨离开,背后出了一身汗,手指攥得极紧。
他和罗寅的缘分早就断了。
断在那个惨烈的夏天。
那年夏天,父亲被诡谲的商战连累,上司携款潜逃,他被拘押调查。父母双双下狱,他和姐姐东奔西走讨门路。
那时他不过十五岁,姐姐和罗寅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他还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们等在罗家门口,罗寅父亲是这案子的律师。他们苦苦求罗伯伯帮他们,姐姐甚至跪下了,然而罗父始终没松口。
罗寅左右为难,最后也一同跪着。
他那时不过一个孩子,什么都扛不起来,躲在姐姐后面瑟瑟发抖。
他只觉得家没有了,姐姐很憔悴,罗寅和他们忽然生分,一切大厦倾颓分崩离析。
命运不可抵挡地往前疾奔。
他那隐秘的暗恋也不过化成墙角一块苔藓,永远见不得光。
他这段时间睡得不好,总是梦到以前的事。
他把这怪罪于没有工作,从十七岁入行,他就没有停歇过,不停拍戏不停上通告。
吃各种各样的盒饭,睡各种各样的保姆车。
那是暗无天日的日子,他和练习生每天练十几个小时舞蹈,被专业课老师折磨得死去活来,最后还是熬出来了。
环宇对他还不错,给他机会,给他曝光率,单凭着一张脸,他也有事做。
有工作就可以赚钱,赚钱还债、养姐姐、去看爸妈。
他刚刚长大,就尝过了穷的滋味。
所以,从不肯让自己松懈。
然而,这个无尽的悠长假期,仿佛是个死局,让他感觉到了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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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攻就酷炫拽的出来啦!
二
元奇做了个梦,梦到罗寅和姐姐分手的那时,李沅想去北京学表演,罗寅想留家,两人意见不合闹僵了。他下了课颠颠地跑到罗寅的学校,甜甜地买了糖葫芦吃。罗寅心情不好地出来,他假装无意撞上去。
“哥哥。”
罗寅意外地:“你怎么来了?”
元奇把糖葫芦塞他:“你吃。”
他一个小孩坐了两个小时公交,翻山越岭独自跑来,一身灰扑扑的校服狼狈不堪,脸上却是兴冲冲的。
“你怎么自己跑来了,出个事我怎么……”
罗寅压抑着怒气,元奇吓得懵了:“我不能来找你吗?”
他嘴边的糖渣还没舔净,罗寅无奈地抱他到自行车前座。
“带你去吃饭。”
元奇灿烂地笑了。
他抱着罗寅的腰:“哥,你和我姐分开了,我以后还能找你吗?”
他小心翼翼地看他。
罗寅看着他仰起的天真面孔:“能。”
元奇道:“太好了。”
说着他又纠结地愧疚:“你如果不和姐姐分开就好了……”
罗寅拍他的头:“大人的事你别管。”
他很受用地缩在罗寅怀里。
没关系,让他代替姐姐爱他吧。
那段时间,他三天两头往罗寅那跑。半大孩子陪他上课、自习、买饭、考试,就像小尾巴,他去哪就跟到哪。
罗寅并不喜欢他来,也并不想看到那张一模一样的脸。
李沅不接他电话,执意去了北京。
徒留下这个弟弟,每天有功夫来纠缠他。
元奇给一宿舍的人都打了水,用盆调好水温端过来。
“哥,洗脚吧。”
他蹲在男人身边挽他的裤脚,旁边舍友打趣:“罗寅,快收了人家吧,看伺候地你多么贴心,我都嫉妒了!”
罗寅怒道:“你闭嘴吧。”
元奇脸通红,在那不知所措。
“弟弟,他不要你我要你,也给哥哥打盆水来呗。”
元奇扭头:“我不要。”
罗寅把他抱起来,又生气又无奈。
“你还不回家?”
元奇眨着他的大眼睛。
“你又要赶我走啊?”
罗寅道:“我送你回去。”
元奇急得要哭:“我不,哥,让我住一晚吧。就住一晚好不好?天亮我就走,哥,求你了!”
罗寅被他折腾地没脾气。
“要住这也行,你乖乖的,别做这些了。”
罗寅不容他争辩,把他抱到床上,给他脱了衣服,塞到被子里。
元奇心里又高兴起来。
他闻着男人被子里的味道,有种男性的干燥温暖的香气。
他被这种气息包围着,只穿了单衣单裤伸开被子要男人进来。
“哥,抱抱我。”
罗寅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两人亲密的惯性让他没有发觉,他无奈笑着躺进去,抱住少年温热的身躯。
宿舍熄灯了,元奇躺在男人怀抱里,心里长出花来,疯狂滋长,长成遮天蔽日。
两人都躺在这种温馨的氛围里,不知什么时候,少年悄悄在男人耳边道:“她不要你,我能喜欢你么……”
罗寅震惊地看向他。
少年的眼睛在夜色中像溢出水来,深情哀求地望着他。四目对视,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小小的人能迸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少年闭上眼,献祭般地吻上来。
他还不会吻,仅仅只是嘴唇相碰,哆哆嗦嗦地,无限希望和惊喜。
罗寅猛地推开他,把手臂也抽出来。
他望着天花板,少年的惊喜从天堂掉到地下,被子里忽然四面八方透风,冻透了,手脚发僵。
罗寅翻过身:“别胡思乱想,快睡吧。”
元奇眼泪掉进枕头里。
“就算是让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都不行么……”
他的退而求其次没有得到回应。
罗寅好像终于从梦里觉醒了,第二天就强硬地送他回家。
两人一路都没说话,罗寅骑车骑得汗流浃背,他一言不发,半死不活地缩在后面。
两人在家门口道别。
“我还能去找你吗?”
罗寅皱眉:“好好上学,别让你姐担心。”
“我姐、我姐,你只知道她,不看看我吗?她都不要你了,她都走了!你还想着她干嘛!让我喜欢你吧,罗寅,我不求什么,就让我在你身边还不行吗?”
“或者,你当昨天的话没听过,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元奇哭了,少年的爱情热情又壮烈,飞蛾扑火。根本不知道转弯,不懂得宽容退让。
他也纠结、也内疚,他拼命压抑自己,终于等到她走了,他去捡她剩下的,安慰那颗受伤残破的心灵。
他以为他能懂他的,他对他那么好,那么宠他,他们那样暧昧又亲密。
可是,罗寅还是不爱他。
男人的心被攥紧,他为难地想去抱他,可是又不能。
“元奇,你还小,还不懂得爱是什么。你可能混淆了……亲情和男女……和你说也不懂。你乖乖的好吗?别哭了好吗?”
罗寅安慰着,却始终没上前。
他哭得凄惨,他的爱情死在了那个夏天。
眼角的泪水慢慢渗进枕头里,床边的男人一身寒气,望着躺着的青年,夜色深了,灯光昏暗,他抬手揩去了他的眼泪。
元奇半夜忽然醒了过来,从惊恸的梦中醒来眼角还挂着泪痕。他被房间里的身影吓了一跳:“谁?”
“Yuki。”
男人低沉的声音,似乎还透着寒意。
“蒋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