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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暖 (零九九)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店长和严肃手忙脚乱地把他往门外赶,但男人死死拽住符修。“这位先生,请你放手!”符修冷声道。但男人充耳不闻,仍在喋喋不休地问着隐私且露骨的问题,几人拉扯间来到大堂。因为全是玻璃门没有遮挡物,街道上的人很快就看出了这间店里的骚乱。男人的同伴见已成功,架着摄像器材就冲进来。
  “你对广陵曝光你们的关系怎么看?这是不是他挽回企业声誉的一种手段?你不说话是默认了吗?你们是不是作了交易?交易内容是什么?……”
  他们对广陵的无端诋毁让符修恼怒:“请你注意你的措辞!”而这份恼怒却被记者视为戳中了痛脚,问得越发匪夷所思。
  “你看怎么回事啊那家店?”
  “哟还有记者!难道是那个明星?”
  “有意思!看看去!”
  “哇真人耶!看看看看!”
  路人涨潮般在店门聚集成一片人海,符修被困在人海中心寸步难移。越来越多的媒体闻讯赶来,不断架起的摄像机下骚动升级,店长与严肃的阻挡只是螳臂当车,场面逐渐失控。
  季铭接到消息火速从公司出发。
  杜非冲进广陵办公室:“不好了广陵!”把抢来的手机微博界面给广陵看。首页已经被符修刷屏——全是符修被困店门口的视频、图片。
  广陵抓起自己的衣服冲出门,杜非跟在后面喊:“你去了场面不是更乱吗?广陵,你冷静一点!”广陵转身,眼里风暴渐浓:“我冷静不了。”光是看见符修被人权不断推搡他的心就像被烧着了。他怎么能让符修一个人面对那些质问与群嘲,那是他的宝贝,他终其一生都舍不得伤害分毫的人,就这么被困在大众面前任那些记者侮辱?笑话!
  俗话说关心则乱,或许此时广陵的决定确实不够理智,但事后他仍然庆幸,十分庆幸,这天他赶去了符修身边。
  毫无疑问广陵的现身将人群骚动推向一个□□。符修虽有心怪他这时候来不是添乱是什么,但触到男人黑眸中的担忧与坚决,一腔气急只能化成无奈。为了突破人群而不被人群冲散,广陵搂住符修的腰艰难地往前走。记者恨不得把话筒戳两人嗓子眼里去。广陵看符修被挤得难受,心里上火,蹙眉厉声道:“该说的我那天都说了,其它的无可奉告!请你们让开!”
  记者既然为确认而来,为何得了答案还不速速离去?不,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答案,他们想要的,是更为离奇甚至丑恶的故事,因为它足够吸引人。为此他们不断发问,企图寻找蛛丝马迹,即便没有也没关系,看图说话是他们最傲人的本事。惹恼了当事人?那更好,且不论愤怒之下会不会说漏嘴,只是一个态度就足够他们大写特写。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一瞬间。人潮突然惊慌四散。符修被广陵扑倒的那一刻,一个女人狰狞的面孔、一把血淋淋的刀从他眼前掠过。
  谁?
  “哈哈!哈哈!你们这些同性恋就该去死!!去死去死!!”
  是谁?谁被刺中了?
  他的心脏在颤抖。
  “咚”一声他倒地了,广陵压在他身上。他越过广陵的肩膀看见自己抬起来的手,满是鲜血。
  人群的尖叫冲破云霄,在这尖叫声中,符修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广陵?”

  ☆、第 60 章

  符修已经很久不想起往事了。那就像一场又长又远的梦。梦里他也是这般恐惧无力。是什么梦呢?
  哦,他想起来了。是在那间仓库里,广陵护着自己,背后浸染了无数血珠,他的嘴里也都是血,他的眉目却依旧那样俊朗,他第一次笑,他说:“我爱你,符修。”
  那时他心里在想什么?还是厌恶广陵么?又或者是惊骇?再不然可笑?不,都不是。是害怕,千斤重的害怕,压在他心上,压得他整个人都在战栗。
  因为这个男人从不表露自己的感情,现在说这句话,仿佛……他快死了一样。呢喃爱语竟成临终语。
  “符修……符修?”季铭看坐在椅凳上的人形同丢了魂,不免担心起来,“别自己吓自己,他会没事的。”符修脸白如纸,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在织物的每一根纤维里,色调怪异。“符修!你看着我!”季铭摇他,但似乎只是在摇一具空荡荡的躯壳。青年眼珠朝他转了转,像老旧的算盘上很难拨动的算珠,季铭尚未来得及欣喜,对方的眼神又很快失去了焦距。
  “你他妈能不能振作点?!”杜非抓住符修衣领吼,“别这么要死不活的,看着丧气!”季铭扯开他:“你干什么?!放手!他的心情你能理解吗?不能就闭嘴!”不经意间却见这个发狠的青年眼眶红了。杜非收手抹了把脸,转过头深吸几口气,蹲到墙边去了。
  “手术中”的灯亮得吓人。四下静寂,日光灯的刺啦声都听得分明。愈分明,愈逼仄。
  紧接着赶到医院的是广建远广心月梁伦肖伯孙长永和林深,连秦沈言也来了。广心月带着哭腔连声问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后腰被捅了一刀,失血性休克,正在抢救。”
  广心月登时眼泪就下来了。
  老人面色阴沉,知道情况后一言不发,鼻腔里呼哧呼哧地喘气,最后抬手就是一巴掌掌在符修脸上,目眦欲裂。
  杜非气不过要为符修抱不平,被秦沈言拉住,杜非甩开他。为什么?是符修的错吗?!他凭什么一来二话不说就给符修一巴掌?!
  在家人眼里,没有对错。他们看见的只有亲人的灾厄。人总要怨恨个什么来排解自己过于巨大的苦痛,于是与这灾厄息息相关的人变成了他们憎恨的对象。这是盲目的。但你能谴责他们吗?不,因为你无法对他们的锥心之痛感同身受,所以你没有发言权。只有你经历过,你才会明白,没人能逃脱这种盲目。尽管后来你知道这有多愚蠢。
  所以连一向跟广建远作对的老中医也没有说话。
  可怕的沉默来袭。广心月捂住嘴无声流泪。广建远佝偻着腰,凝固成一尊泥塑。孙长永把毛毯甩给他:“先坐下等,把这搁在腿上,你那腿脚受不起寒。”
  林深挪到季铭身边,小声问:“怎么回事?”季铭摇头:“我当时不在现场。”
  杜非靠着墙壁问秦沈言:“有烟吗?”
  “医院禁烟。”
  “我问你有没有!”
  “你不吸烟的。”
  杜非与他对视了会儿,倏而又红了眼眶,慌忙撇过脸去。秦沈言搂过他肩膀,轻声说:“你这么在意他,我快吃醋了。”
  “什么时候了你还——”
  “你要相信他,”秦沈言捧住小豹子的脸,“他不会抛下符修的。”
  杜非看向符修,而后者宛如断线木偶,自始至终没有一个动作一个表情一句话。
  终于,那灯灭了,门被打开。
  广心月颤声问:“医生?……”
  “万幸没有伤到脏器。”
  “您的意思……”
  医生笑着点头:“祝早日康复。”
  心头大石一落地,广心月腿一软,栽在丈夫怀里。在场的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季铭头一个跟符修说话:“你听见了?没事了!”
  “符修?”季铭得不到应答回头去看他,一直没有反应的青年忽然捂住脸,脱了力般从凳子上滑下来蹲在地上,紧接着压抑的恸哭从十指缝里漏出来,一声一声,在这静而深邃的楼道里锋利如刃,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里割破人心。
  谁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没人,没人能。
  符修没日没夜地守着,广心月看不下去,怕广陵还没醒他自己就先倒下了,但无论她怎么劝,符修都寸步不离,广心月无法,只好放弃劝说。
  两天后,广陵从昏睡中醒来,光线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适应了会儿听见有人说:“你醒了?”他偏头去看,逆光中符修的笑轻飘又模糊,然而说话的语气还是那样温柔熟稔,仿佛他只是寻常地睡了一觉,没有那个惊魂的下午,也没有生死中绝望与希望的交替。
  广陵喉咙干涩得厉害:“你憔悴了。”
  “是吗……”符修笑笑,摸摸自己的脸,“你刚醒过来不能直接喝水,我去拿些冰块给你。”
  “符修……”广陵哑着嗓子喊。
  “我还要去通知你小姑和老爷子,他们知道你醒了肯定很高兴。”
  “符修。”
  被喊着名字的青年又猝不及防地湿了眼睛。
  “你那天不该来。”
  “我不去那现在躺——”
  “是你是我有分别么?对我来说,没有。广陵,没有。你不知道我这两天是怎么过来的。”
  “你会不会心里还存着一个疑惑——我出意外从医院醒过来之后为什么对你的态度和以前天差地别?”
  “我醒来前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厌你恨你,你却一声不吭全扛下了。后来我和陆羽在一起了,我以为自己能解脱了,哪知却是一场骗局。陆羽借我之手毁了你,可直到最后你也没有怨我半分,你还对我说,说……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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