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藻语调中挑衅的意味颇为浓郁。
两位师姐争锋相对,到了最后不欢而散,文斗之事不了了之。纪玉棠落了个轻松的同时,又生出了些许的疑惑来。
那无情螺有什么特殊意义在么?
作者有话说:
①《天问》。
第9章
从斗台到学舍要穿过一片花林,这个距离并不算太短。
在学宫中不同于外界,不需要腾云驾雾来去匆匆,再说了,纪玉棠也不是真正的蜕凡修士,不想祭出玄象之珠。
寻常学子一道在青石小径穿行,语笑嫣然,其乐融融,显然这画面不会出现在纪玉棠的身上。此刻的她正因为身边还跟着一个李净玉而略有几分局促不安。她其实不想在“未婚妻”跟前露出自己的半分气短和不自在,毕竟这样的畏缩只会证明她过往的话语是对的。可是她在见过对方与颜首夏的对战后,她不得不承认对方比之过去更为厉害了,她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够追上。
察觉到一抹淡香接近,纪玉棠的脚步倏然停了下来,她一脸警惕地望着李净玉忽然伸到了她头顶的手——而对方并没有因为她的抗拒而错愕停止动作,反而轻轻地一拨弄,摘下了一片碧绿的叶子。
纪玉棠:“……”她的面色微微发红,情不自禁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略带着警觉和不满地开口,“你要做什么?”
李净玉对上了纪玉棠的视线,笑得一派温柔,仿佛春风拂过。“我以为有异物。”她手一松,那片叶子便轻盈地落在了纪玉棠的衣袖上。她也没有说谎,的确是有异物落下,只是这绿叶无关紧要而已。
纪玉棠抿了抿唇,并没有对李净玉的“好意”抱有多大的感激,反而是含着几分莫名的瞪了她一眼。可能是觉得这倏然间的停顿耽误了时间,她的脚步忽然加快,青白色的衣袖浮动着,在半空中留下了明丽而青葱的一笔。
李净玉眼中的笑意更浓,她追上了纪玉棠的脚步,主动开口道:“不用文斗了,你难道不觉得开心么?”
纪玉棠回眸剜了李净玉一眼,抿了抿唇,道:“颜师姐与沈师姐之间似乎有什么龃龉,沈师姐为什么要取出那无情螺?颜师姐又为何那么抗拒?”
李净玉笑了笑,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么?
“无情螺”在白鹿学宫并不是什么禁忌类话题,但是主动提起它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不过在纪玉棠摆出了一副好奇地模样之后,仍旧有学子提起过往来替她解惑,并奉上了一句“远离沈师姐”,至于原因么,自然是醉鬼总是不着调。
“无情螺是昔日的云赤心云师姐留下的,她走火入魔之后,便转入了魔道中难以回转了。当初学宫派遣弟子将她拿下,最后众人不忍,放了她一条生路,她则是留给了沈师姐一枚法螺,说有朝一日法螺能响,便代表着‘情’之一字可存于世间。”在提到了“云赤心”的时候,那学子面上满是惋惜,忍不住喃喃自语道,“想当初云师姐是何等风云人物,谁也不曾想到她会落入魔道中。”
“云赤心?”李净玉原本一直在旁听,可在云赤心三个字入耳的时候,她的眼神微微一沉,掩住了眸中的暗芒,她道,“她加入了忘情宗?”
“是啊。”接腔的人慨然道,“忘情宗虽然是魔宗之一,可其中的弟子昔日都是我玄门同道。”见纪玉棠垂眸沉思,他又道,“师妹,我等大道各有不同,总之有一点需要谨记在心,便是要持一而守本心。云师姐修的是‘存天理,灭人欲’之道,可最终却在道中迷失自身,才会落入这一地步。”
纪玉棠点了点头,一脸明了。顿了一会儿,问道:“那沈师姐自己去弄响无情螺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在文斗的时候提出?”
那学子闻言笑道:“要不是这样就不是沈师姐了。”他的视线在纪玉棠和李净玉身上来回逡巡,“你二人虽未正式结成道侣,可同进同出,想来是情比金坚吧?沈师姐打这个主意呢。”
听到现在,这是最让纪玉棠无语的一句话。她跟“未婚妻”之间“情比金坚”?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这厮在成亲的前夕跟别人跑了呢,也就不想太丢脸才寻了其他的借口将事情压下去。纪玉棠扯了扯嘴角,她的笑容难看又虚伪。视线往李净玉的身上一瞄,却见她笑得羞涩而温柔,仿佛要应下这番话,纪玉棠面容又是一僵,不由得在心中暗骂对方的无耻和不要脸!
弄明白了沈藻的打算后,纪玉棠在学宫里都要刻意地绕开这位师姐,保不准她找了其他的名目,要让自己将无情螺给弄响。不过她似是想多了,有几次难以避免的碰面中,对方一句话都没有多说,那双沉浸着醉意的眸子折射出了不同于以往的冷淡。她再也不提无情螺的事情。
纪玉棠心中想着云赤心的事情,不由得抱怨道:“这魔道还真是让人烦心。”在得知此事后,她去藏书库查看相关的典籍,发现八大仙门之中走偏道的修士数目还不算少,难怪能够将忘情宗整成第四魔门。天海魔宗邪性难消,有吃人的习惯;而惑心宫么,则是强行掳掠人入宫双修;擎天教的弟子杀性极大,一言不合就屠人满门……忘情宗好似没有太多的举动,但是他主张杀灭亲友断尽因果以全我道,怎么看都不正常。
“那些堕落魔门的弟子大多是修持‘忘情大道’的,如果不修这种道,也会有跌入魔道的危险么?”纪玉棠嘟囔了一声,稍微提高了声音。学舍中只有她同李净玉两个人,想来就算不称姓名,对方也能明白自己是在同她说话吧?虽然说胜过她的心思极为迫切,然而“达者为师”,向她询问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纪玉棠暗暗地在心中给自己鼓气。
“会有。”李净玉笑盈盈地望着纪玉棠,道,“你看魔祖直传的三大魔宗有断情绝欲么?他们是在纵/欲,魔是根植在人心中的一种念。不仅仅是忘情之道会走偏,太上三脉有‘任自然’之道,其实也容易失之节制,落入魔道。”见纪玉棠似懂非懂地喔了一声,李净玉转了个话题道,“你在真龙遗府中得到的是龙经吧?龙性淫/邪,法中带煞,你要是失去自控之力,也会被那股欲/念主导,转入魔道之中。”
纪玉棠听了这番话,面色微微一红,这些都是什么话?就算是真的,也该委婉地开口啊!她想了一会儿,又道:“这些是要靠修持本心压下去的么?”
李净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龙经算力道法门,其实还有一点不好。随着功行增长,天地承负越来越重,最终会身躯与天地同化,一般有点志气的,在修一段时间龙经后也会转入气道。”见纪玉棠眼皮一颤,脸色又不好了,李净玉话锋赶忙一转,“但是你的情况有所不同。你先前不是参悟了《道德天书》么?它是太上根本经,可静心凝气,顺便减轻天地承付。”
先前情况紧急,纪玉棠用了《道德天书》中的功法,可等到入了学宫之中,她便暂时将《道德天书》放下了。听李净玉的意思,这是太上根本经,而她都不是太上嫡传的弟子,可以放心去修持么?《真龙化生经》才算是她得来的传承。
李净玉见纪玉棠不答,眸中闪了闪,又道:“难不成是忘记了道经内容么?这样的话可以将道经取出来再看几次。”
纪玉棠没明白李净玉的用意,她望了一眼李净玉道:“《道德天书》在纪家。离家前我立下心誓,若不寻到大道,就不会转回纪家。”迟疑片刻,她又道,“你们太上三脉不在意根本经被旁人所习得么?”
李净玉嗤笑了一声,不以为然道:“昔日太上道祖传道,是要让众生明道,谁能够参悟太上道经,谁便是太上门徒。所谓八大仙门,太上三宫都是如今的人自行划分出来的罢了,并非太上道祖本意。”
她这话要是传出去,恐怕会被太上三宫的人暴打吧?纪玉棠愣愣地望着李净玉,实在是不敢相信这是“未婚妻”会说出来的话语。她到底有几个模样?听了这话后纪玉棠还是稍稍放了心,不过她并不打算继续修持《道德天书》,而是准备继续观想神龙,最起码将自己的功行推到真正的蜕凡境,而不是借着玄象之珠施为。
“对了,那老道人不知道怎么样了。”纪玉棠忽又开口道。来到白鹿学宫有一段时日,借着浩然正气的镇压,她又日复一日地用“御天浩然印”炼化那血煞真印,身上残存的血煞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岳前辈说她有办法,那当是有办法的吧。”李净玉漫不经心地应道,没将叶孤光的事情给放在心上。反正以她们现在的修为也做不了什么,倒不如等待着消息。
几日后,春秋天阙那边忽地传来了消息,说是叶孤光已经被彻底诛杀。但是在叶孤光身陨之处,莫名散布出一股毒气,需要弟子前去查探。白鹿学宫与那地点相近,任务自然就落在学宫弟子的身上。
一般这种事情,派遣一个宫师足以明了情况,不过学宫要给弟子锻炼的机会,便会安排他们参与到其中。纪玉棠和李净玉在白鹿学宫中,可她们同求学的弟子不同,不算是春秋天阙一脉的弟子,而是客人,在此事上学宫并不强求她们也跟着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