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
话到了唇边, 又被纪玉棠压下了下去。她沉沉地望着李净玉, 冷笑一声道:“你竟然也知道这点吗?”
李净玉捧心, 故作伤神道:“真是让人伤心。” 片刻后,她又道,“既然你不愿意与我一起,那你就自己走走吧。”
纪玉棠狐疑。
她实在是难以相信李净玉会有这么好心。在相处的这段时间,她已经领教了这位的反复无常,她大概同其他魔修也是没有区别的。
“你当真要放我走?”纪玉棠率先出口询问。
李净玉撑着下巴,她的眸光一转,眼尾勾起了一抹风情。手指绕着杯盏而动,她轻笑了一声,语气软侬,仿佛情人间的低语,只是那话中的意思让纪玉棠很是不快。
“你在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是了,根本没可能,这分明是她的奢望。
纪玉棠抚了抚额,有些无奈。半晌后,她又问道:“那你不怕我一去不回吗?”在李净玉那双充斥着笑意的双眸中,纪玉棠读懂了自己此刻问话的“多余”。这里是南疆,她李净玉当然是有的办法。
纪玉棠长舒了一口气,扭头就走。就算只有片刻的自由,她也是极想握在手中。
只是在遇到了近十个魔修的搭讪后,纪玉棠没有了“自由”的轻快,反倒是深深的无奈。她当然不能够指望魔修知晓进退,这帮魔修在被拒绝了之后,往往采用强制的手段,想要将她抓住,而纪玉棠在不得已之下,只能够出手反抗。她一出手便勾起了魔修“慕强”的天性,使得上前的魔修更多。
在这一瞬间,她无比的怀念李净玉,至少有她在身边的时候,不用应对这样的麻烦。
不过这念头很快就消散了,她感知到了一股熟悉的法力波动。就在她左右追寻那抹踪迹的时候,一道淡色的光芒涌动,半空中似是忽地伸出一只手,将她推入了一个陌生的地界。
“纪道友。”
“纪师妹。”
熟悉的音调在耳畔响起,纪玉棠眨了眨眼,望向了不远处小亭子中出现的人。此刻的她并未用“灵玄”这个身份,显化的模样是她的原身,故而被颜首夏他们给认了出来。她往前走了几步,眨了眨眼,没有应声。
“师妹不要忧心,这里是蔺师兄的画境天地,与外间隔绝,他们听不到这里的动静。”颜首夏开口道。在灵山之事后,他们没有离开南疆,而是寻了一个僻静的山洞修炼,直到蔺恒成功迈入金丹境界。他修的是画道,凝结的是画心,在金丹之道修成后便会产生一个类似于芥子空间的地域——名曰画境。同境界的修士很难寻找画境的下落,也就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有胆气迈入无妄城。
“原来如此。”听了颜首夏解释后的纪玉棠一脸恍然大悟。
“师妹这段时间过得如何了?我们留在此处有个目的就是为了寻找你。”蔺恒望着纪玉棠,热情地开口道。
纪玉棠眉头一拢,抿了抿唇道:“我先前被困在了惑心宫。”不过日子也不算差吧,修为还精进了不少,就是失去了她想要的自由。
“在那位的手中能有什么好的?”冉孤竹冷冷地开口道,她打量着纪玉棠,半晌后又道,“先将她送回去吧。”
那张如冰雪般的容颜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可从她冷淡的话语中,纪玉棠能够听出对方没有丝毫的愧疚,不觉得过往是她错了。好在她对这对姐妹也没有多少指望。视线扫了冉孤竹的面颊,她望着众人摇头道:“我恐怕不能走。”
她不知道李净玉能不能发现画境,不过她不觉得自己能够轻易离开南疆。
沈藻眼神幽沉,只能想到这种可能:“她在你的身上下了禁制?”
纪玉棠轻轻地应了一声。
蔺恒皱眉道:“这就不好办了。”
秦若水想了一会儿道:“我们不是还得在南疆留一阵子吗?其实也不必着急,可以寻找解咒之法。”
冉孤竹跟着道:“无情书在李净玉的手中,我得将它取回。”说着,她的视线又定在了纪玉棠的身上,“你同她在一起,知道无情书下落吗?”
纪玉棠一愣,对上冉孤竹理所当然的视线,哑然失笑。她听明白了冉孤竹的言外之意,这是想让她回到李净玉身边,替她探寻无情书的下落?她没有回答,冉孤竹又开口道:“这是母亲的遗物,我们应当将它取回。”
听到“我们”两个字,纪玉棠面上的错愕更为明显,她不知道冉孤竹是怎么才能说出这两个字的。费了一些气力将怒意压了下去,她的脸色沉沉的,半晌后才道:“你们知道魔道元会吗?”
“魔门要召开魔道元会了?”秦若水一脸惊诧地询问。见纪玉棠点了点头,他思索了一会儿,又道,“或许这就是我们的机会,魔道元会是魔门的圣典,只要能够将它搅乱了,我们便可浑水摸鱼。”
“魔门怎么会提前召开魔道元会?”说到了后头,秦若水眼中流出了深深的困惑和不解。
颜首夏迟疑,道:“或许是为了培养精锐弟子?”
秦若水点了点头道:“有可能。这事情我得传回太元宫。”
纪玉棠:“……”她抿了抿唇,静静地听着秦若水一行人的打算,她以为这魔门盛会已经宣扬出去了呢,可现在看来知道的人并不多?连时时刻刻在魔门打探消息的秦若水一行人都不知。李净玉怎么会将这事情告诉自己?为什么在这个关头放自己行动?是故意的吗?想要借着自己将消息传到玄门处?想到了此事,纪玉棠蓦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与众人留了联络方式后,纪玉棠便离开了蔺恒的画境。
她回到客栈的时候,李净玉仍旧坐在那一处,似是不曾挪动过。她一抬眸,对上李净玉那含笑的一瞥时,不免有些心虚,仓皇地避开了李净玉的视线。
“怎么样?逛得开心吗?”李净玉饶有兴致地开口,仿佛感知不到纪玉棠的抗拒,又继续道,“见到故人了吗?”
纪玉棠心中一寒,李净玉果真知道秦若水他们的事情,可为何直到现在都没下手?她想要问个究竟,可对上那双眼眸时,又将翻滚的心绪给强压了下去。
“你怎么又回来了呢?”李净玉的语调中听不出欣喜或者遗憾。
纪玉棠拧眉,她淡声道:“你会放我走吗?”
李净玉慢悠悠道:“如果你一去不回,我也没办法,可现在既然回来了,就别想着离开了。”
纪玉棠嗤笑了一声,不将李净玉的话放在心上。在见了秦若水一行人之后,她没来由地感知到了一抹疲惫之色,不等李净玉开口,便主动地化作了一条小白龙缠在了她的手腕上。冉孤竹不同说,言里言外都是“无情书”,至于秦若水一行人,他们也认为“无情书”是李清洵的遗物,该由冉家人保管,某种意义上算得上是“太上遗器”,可是他们忘了吗?李清洵是被冉家和太上三宫镇杀的,除了李净玉,还有其他人有资格保存这件法器吗?
回到祭月洞天后,纪玉棠蒙头修炼,只想提升自己的功行。而李净玉同样为了魔道元会作准备,没有心思再逗弄纪玉棠。期间纪玉棠与秦若水等人联络了几次,可她虽然与李净玉一道,然而不能外出,自然是知之甚少,倒是秦若水那边传来了不少太上三宫的消息。
这次魔道元会不可能会太平。
纪玉棠有些忧心,可想到自己的出身和立场,又将那股忧虑给强压了下去。
她既不给秦若水等人透露李净玉的相关消息,也不曾向李净玉告知太上三宫的计划。
于修道士而言,年岁最是不值一提的东西,一眨眼,便到了魔道元会召开的时候。
“这回我不能够带着你出去。”李净玉望了眼坐在对面石床上的纪玉棠。在龙池中的龙脉精华尽数炼化后,她便不再化作龙身,而是一心修持《道德天书》。见纪玉棠沉默不言,她又笑了笑,解释道,“魔道元会与魔祖遗痕有关,到时候我魔门的大能都会有化身出行,你很容易被发现。我想,你也不愿意被打成龙身,彻底地变成一只看家妖兽吧?”
纪玉棠睁开眼,定定地望着李净玉,冷笑了一声道:“我本来就没有去观看的打算。”
李净玉抿了抿唇道:“这样很好,你不需要过度的好奇心。”
纪玉棠沉默一阵,又道:“祖源魔海中有魔祖的遗念,进去一趟等于接受魔性的洗礼,出来的时候,你会更像魔修,是吗?”
李净玉眸光微动,她深沉地望向了纪玉棠,问道:“你在意吗?”
纪玉棠垂眸,平静道:“不在意。对了,我不会放过这个能离去的机会。”魔道元会开启,惑心宫与南疆会是最为空荡的时候,她如今功行精进了不少,又从《道德天书》中领悟了“真言”,就算是有咒术落在身上,她也有办法消磨了。
李净玉深深地望了纪玉棠一眼:“那就……祝你自由。”话音落下后,她拂了拂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洞府之中。飘拂的衣袖在纪玉棠眼前勾勒出一条红黑色的线条,渐渐地又归于沉寂。纪玉棠双眸一瞬不移地望着李净玉离去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将杂乱的思绪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