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向谦一动不动,望着窗外已然灰暗的世界。
“回来了?”
只是从车库跑回门廊这一小段路,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叫人招架不住。守在门边的俞温把毛巾递给进门的叶晟林。
“任务,成功了?”季晨犹豫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嗯。”叶晟林点头,用浴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
“向谦呢?”等待许久不见第二个人尹向谦出现,俞温不住向外张望。
“真是受不了。”生怕再出事的吴坤宇忍耐不住,拎起门边的伞就赶忙跑进雨里。
“哎!坤宇!等等!”俞温抱一件外套也冲进了雨幕。
季晨看一眼兀自擦头发的叶晟林,顿在门口。
“你怎么不去?”
“任务真的成功了?”季晨冷冷扫一眼叶晟林,怀疑道。
“一组已经把齐广祯死亡上报。我刚刚在车上收到的通知。”
“向谦他,还真下得去手。”
季晨怔怔望向窗外茫茫雨雾中一行扶持而来的三个人。
最高的是吴坤宇。他半拖半抱地撑着尹向谦,一只手举伞。季晨撑在另一边,带的那件外套披在尹向谦身上。最中间的是容颜惨淡的尹向谦,嘴唇青紫,整个人狼狈不堪。三个人艰难地在大雨里朝房子走来。
“尹向谦他还真下得去手。”叶晟林重复了一遍季晨的话,依旧笑眯眯的,叫人读不透心思。
几人配合着把尹向谦搀进屋里,细心给他擦干头发,递上热水,却只见尹向谦瘫坐自己房间的床上,四目无神,任凭他们怎么摆弄都无动于衷。
“向谦!向谦!”俞温看着尹向谦不禁担心。
“他不会有什么事吧?”季晨也是。
“精神打击而已,几天就能缓过来了。”叶晟林捧一杯热茶,笑容不改。
“齐广祯死了!尹向谦!”生气他折磨自己,按捺不住脾气的吴坤宇吼道,“他不会回来了!齐广祯死了!死了!”
“我知道。”
忽然尹向谦神情一滞,接着好像上好发条的玩偶慢慢回神。
“不要再说了。我知道。我知道。”
他口中喃喃着,缓缓走进屋内浴室,把齐广祯的洗漱用品全部扫到地上,接着又回到房里,疯了一般将齐广祯曾经用过的东西通通扔在地上。
这个是齐广祯用过的笔,丢掉。多年前自己偷拍他的照片,丢掉。他用过的水杯,丢掉。
“向谦……”
玻璃娃娃砸在俞温脚下。吴坤宇眼疾手快,拉过俞温向后撤退到房间门口。
这一通整理下来,几乎半个房间都要空掉。面容冷漠决绝的尹向谦看都不看一地的乱七八糟,锲而不舍地去翻床头柜。
没错,他就是要清除掉生命里所有齐广祯的痕迹。
蓦地,他翻东西的手顿住,触碰到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件。
那是……尹向谦将其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那是,齐广祯的徽章。
他眼神古怪地看一会,忽然笑起来。
齐广祯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吧。
尹向谦不得不承认,齐广祯在人世上永远比自己懂得深刻。因为得到了,就总会失去。与其得到再失去,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拒绝拥有。
感觉自己快要抑制不住眼泪的尹向谦把拳头咬在嘴里,不让哭泣的声音流出。
总以为最残忍的不过死亡。
可比死神更加残忍的,是齐广祯你啊。
第33章 雨夜出行
本以为只是夏季暴雨,来去匆匆,怎想那天的雨一直持续到半夜。
担心了一天的其余三人早早睡下。因雨声太大而翻来覆去不能寐的叶晟林索性出了房门,想去客厅给自己泡一杯热可可,路过尹向谦房间时,却发现房门只是虚掩着。
看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啊。叶晟林笑着轻轻推开门。屋子里还是那么杂乱,齐广祯的物品横七竖八扔了一地。
可是尹向谦去哪了?
环视一周,连屋内浴室都探查过的叶晟林并未在房里寻找到尹向谦的身影。他来了兴趣,笑里别有意味地在房里又转了转,无意间在角落找出一张泛黄的纸条和被揉成一团的宣传单。
直觉这将为尹向谦的去处做出指引。叶晟林扭开床头灯,凑到灯下读起来。那张泛黄的纸条开头便写着‘谦谦’,看样子是曾经齐广祯写给尹向谦的了。他迅速扫过。
纸条上的只言片语支离破碎,还勾勾画画,充分地显示出当时执笔人内心的纠结与反复。笔迹也相当凌乱,只有最后一句‘齐广祯会永远陪在尹向谦身边’依稀可以辨得。
永远吗。叶晟林脸上的笑,多似嘲讽。他将纸条端端正正地放在床头柜上,接着摊开那团被揉的破旧的宣传单。
福寿……陵园?似是有些不可置信自己的眼睛,但叶晟林也只是浅浅一笑,将宣传单收进了上衣口袋。
他想,他知道尹向谦去哪了。
雨势仍不减白天的疯狂,取车的叶晟林注意到车库里少了齐广祯那辆骚包的法拉利,不由得默默一笑。
夜晚,又还是大雨天气,路上连车辆都少了许多。叶晟林飞驰在街道,溅起一洼雨水。车前雨刷不断将雨水刷下玻璃,昏暗的灯光映照出叶晟林那张眼带笑意,嘴角却冰冷的脸。
闹市区都行人寥寥,就更别说是位于郊区的陵园了。叶晟林看一眼宣传单上的地址,与眼前的门牌进行比对。在看到那辆眼熟的法拉利停在停车场的时候,他就更加坚定了尹向谦在这里。
陵园很大,不知道尹向谦究竟在哪一个墓区的叶晟林只得挨个搜找。一块块土地被划分为小的天地,整齐划一的墓碑一排排或立或倒。撑着伞的叶晟林在主道上向两侧张望,拼命地想在一行行墓前寻找到尹向谦的身影。
雨水连缀起了天与地,在这片广大旷廖的地方蒸腾起一片雾气。鼻腔里满是泥土与雨混合酝酿而成的冰冷味道,耳畔尽是雨打在伞面上的噼啪声,似来自未知世界的召唤。而身处于这死亡之地的叶晟林虽裹了大衣,还仍是感到身后一阵森冷。
突然左前方大约五十米的墓碑与墓碑的间隔里传来一阵轻微的打斗声。因为墓碑太高而无法直视到现场的叶晟林警惕起来。他放下伞,屏住呼吸,轻步向此时已安静下来的声源处靠近。黑色皮鞋轻轻碾过因雨水而泥泞的地面,留下一个破碎的鞋纹。
已悄无声息踱到墓碑后要给予致命一击的叶晟林似一条蛇般潜伏着。他低头,看到殷红的血自那边顺沿雨水流到了自己脚下。
是时候了。他微笑着,猛跳起来站到墓碑上,双手握枪,直指那人的脑袋。
两人对视良久,却还是那人最先敛起杀气,轻巧地歪了歪脑袋,笑道,“哥,举着枪不累吗。”
听到关茂半带撒娇的声音,叶晟林这才舒了一口气,勉强放松下来。
确认解除警报后,他回身捡起刚刚丢掉地上的伞。一回头才发现关茂只是收起了枪,直直地站立在雨里。
顿了一下,叶晟林看着那个被雨淋得浑身湿透的关茂,最终还是无奈地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而关茂在看到叶晟林笑着朝自己招手的那一瞬间,笑的更加开心,眼睛也似乎更加添了一些神采,在这毫无光照的雨夜。
“放心,这有我看着,丢不了。”因身高优势,关茂主动请缨,接过了伞,举在两人头顶。
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的叶晟林无所谓地双手抱臂,远远看着那个坐在雨里,面容惨淡,毫无生气的尹向谦。
“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会来?”关茂探究的眼睛一闪一闪,“还从没有见过你对哪个人这么上心过。”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会来?”叶晟林笑着别开脸,不去看关茂,而是直直地目视前方。
“我啊,郑承烈叫我来的。他说今天齐广祯死了,尹向谦肯定不会安生。所以我一大早就埋伏在二组附近了。”关茂平淡地,“刚刚还在这碰到了三组的跟踪人员,以防万一,我只能干掉有杀心的他了。诶,别转移话题啊~”
没能成功躲过问题的叶晟林不由得在心里赞叹一句这个关茂还真是长大了,接着却又真的不知为何自己会违背自己一贯的行为准则,跟着尹向谦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尹向谦了吧?”
“不会。”叶晟林笑着,否认的话却是斩钉截铁。
他望着那个失魂落魄的尹向谦,隐在黑暗里的笑容愈发浓烈。
“我也许,只是懂得那种失去一个人,就好像丢掉一整个世界的感觉。”
隔了许久,叶晟林才似是叹息着开口,语间包含沧桑。
“是谁啊?”从未见过叶晟林如此落寞的关茂很是好奇。
“我父亲,金将军。”
“嗯?”关茂看着叶晟林的脸,接着笑了出来,“哥你信誉度已经为负,就别逗我了。”
“信不信随你吧。”叶晟林显然也不愿逼他相信,“我随母姓。小的时候就一直很憧憬身为军人的父亲。三岁时父母离异,我跟着母亲移民美国。也正是父亲的关系,我参了军,当了空军。”
关茂渐渐收起了笑脸。他深谙这些深植在根脉,沉溺在骨与血中的情缘。随即沉浸在叶晟林严肃却深情的娓娓道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