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郑承烈第一时间围上去,撑起明显看上去疲惫的季晨。
“嗯。”季晨点点头,“麻醉我下的少,估计过十几分钟他就能醒来。”
“好。我扶你去休息。”郑承烈回头安慰尹向谦,“他很快就能醒,你进去守着。”
尹向谦地点点头,踉跄着站起来却迟迟不敢迈步。他害怕极了看到躺在那里毫无生气的齐广祯。就这么慢慢挪步进去,站在齐广祯身边。
“……唔”
“你醒了?!”等候的尹向谦一阵喜出望外,“感觉怎么样,疼不疼?”
“疼。”
“疼也忍着。”尹向谦瞪他一眼,不过看到齐广祯拼命才能轻动几下的手指,还是别扭地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他的手背下。
齐广祯看着他,会心一笑。
“尹向谦,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
齐广祯努力与体内麻药和疼痛做着抗争,坚持将此时那个眼眶微红的尹向谦印入眼底。这个如同橱窗里玻璃娃娃般的尹向谦,这个无论何时何地都陪伴在自己身边,明明精明却一碰到齐广祯的事情就变傻的尹向谦,这个时至今日受尽委屈,却仍然满心都是齐广祯的尹向谦。
“我喜欢你。”
“醒了?”
“死不了。”感到全身麻木的齐广祯朝郑承烈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哥。药。”
“你想好了?”郑承烈严肃地看着齐广祯,“内服的两颗都给了DUST,现在只剩外用的。”
“什么药?”不明就理的尹向谦看着郑承烈手中的小盒子。
“组织的新药。能让伤口在五天内痊愈,但有刺激性作用,会加剧疼痛。”郑承烈已开始着手准备出一个人的剂量。仔细观察不难发现此时的他眉头微皱。
“尹向谦你出去。”突然齐广祯发声,虽仍很虚弱,但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坚定。
郑承烈抬头,却果然看到尹向谦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尹向谦,先出去。”面容冷峻的郑承烈戴上手套。
“我想你也不希望看到他那么狼狈。”
尹向谦踌躇两下,但还是没有忤逆郑承烈乖乖出去了。诚然,现在的情况,伤病对于他们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致命的缺陷。
“准备好了吗?”
齐广祯默默深吸一口气。消毒水混合着书的古香侵入肺部,说不出的疼。他闭上眼睛,不知所想,却极其坚定地点头。
门外的尹向谦背抵在墙上,耳边回响的都是齐广祯隐忍的叫喊。
他缓缓靠着墙壁滑下,蹲在墙根,死咬着下嘴唇把头埋在膝盖上。
爱情可以使人变得勇敢,却也能叫人变得懦弱。尹向谦因为爱情而勇敢,齐广祯却因为爱情而畏缩。但是没关系,只要有一方勇敢,爱情就总能继续下去。
尹向谦缄默着将一直紧攥的拳伸展开来。不过还好,现在你也渐渐勇敢起来了。
在我快要不勇敢的时候。
我喜欢你。
我终于听到你说。
第24章 注定为敌
病房
半躺在病床的杜一尘这几日难得的清闲。终日看天花板,看输液管,百无聊赖。江毅大少爷说好要带给自己的书也没了下文。
“今天伤口感觉怎么样?”
所幸还有一个李衡太。
杜一尘转过头,“巴不得我躺床上起不来吧?”
“岂敢。”李衡太却先是回身锁上了门,这才走到病床边。
“这是要干什么,杀人灭口?”
“想要你的命也不至于趁现在。”李衡太笑着掏出一个小透明真空袋里,“LEO要我给你的。”
“他为什么不亲自来。”杜一尘警惕地看着李衡太。他不会如此轻易地就相信任何人。
“大组长自然很忙的。”李衡太晃晃手里捏的小袋,“有助于伤口快速愈合的。像你这种小伤疤,口服一片,不出两周就可以康复。”
杜一尘半信半疑地接过去。
“近来不太平。后面组争端严重,二组狙击任务失败。”李衡太刻意压低声音。
“怎么会……”杜一尘微微皱了皱眉。不论面前这个李衡太说的真话假话,他都不得不尽快出院。
杜一尘收起药,深吸口气。
墙上的挂钟卡顿着前进。
每晚六点下班后,便是江毅的造访时间。
杜一尘小口吃着李衡太护理为他削好并切成块的苹果,默默打量坐在门边沙发处理公事的江毅。梦海和郑氏企业的合作也因那次暗杀行动而告吹。
“你忙的话就先回去吧,我一个人也可以。”
“嗯?”江毅终于从电脑后抬起头,“没关系,我在这陪你。你想睡就睡吧。”
“哦。”杜一尘把一直咬在嘴里的叉子放回空荡荡的果盘里,无聊地窝回被子。
电脑灯光中,能清晰地看出江毅的嘴角愉快上扬。他也不知为什么,在杜一尘的身边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不禁慢慢停下手中工作,抬眼看向床上那个只能平躺而睡的瘦弱男子。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情绪又接着转为懊恼。当初那一枪打在这样瘦弱的一个人身上,他该有多疼。江毅想,可善良如他,还是硬生生替自己挡下了一枪。
他打开今天助理发来的杜一尘的资料。
并不是怀疑,只是习惯了尔虞我诈。
杜一尘的资料简单地一目了然。江毅看着他的生平履历。
从出生便被亲生父母遗弃,小时候在孤儿院长大,六岁被一对普通老夫妻领养。十一岁老夫妇过世,他又回到孤儿院。后来陆续被两个家庭分别在十二岁,十五岁领养,但都时间不长又很快被送回孤儿院。后来到了十八岁,他靠自学上了大学,靠酒吧驻唱和社会救助金为生。
是个坚韧的人。江毅想起初次见面时留给他印象深刻的那双眼睛。他的目光沉静如海,瞳孔澄净。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如同一杯平淡的白开水。虽不如色彩艳丽的鸡尾酒那般诱惑危险,却让人感到舒适而同样无法忘怀。
不知道领养他的家庭为什么屡次放弃他。也难怪为什么上次他会说自己没有家人了。习惯冷漠淡然于人世的江毅看着眼前的他,也难免一点唏嘘。
人世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众生散去,繁华褪尽,接下来的无尽光阴,朝朝暮暮,都只能孤身一人的世。
“该吃药了。”护理李衡太端着一杯温水轻声走了进来。朝坐在一边的雇主江毅礼貌地点了点头。
李衡太扶他坐起来,把水和药递过去。杜一尘看一眼专心工作没注意到这边的江毅,把握在手心良久的药片混进医院开的药里。
不言语的李衡太眨眼笑。
杜一尘端了水杯喝下药,躺回床上。
“杜先生一直这么配合的话,伤口很快就会好了。”李衡太说着一些经常用来安慰病患,帮助他们重拾信心的话。
“多养一些时候也没关系,身体调理好才是最重要的。”江毅头也不抬,接话道。
吃过药前半个小时,杜一尘只觉亢奋,脑子里像有朵云,和无数想法搅在一起。直到隐隐感到眼前晕眩,杜一尘才恍然惊道,他忘问这药的副作用!
只是现在都晚了。恍恍惚惚间杜一尘只觉天作地地作天,整个人仿佛被投入真空的虚幻空间,身体轻盈地像要飞起来,但眼皮却沉重。他挣扎着将双眼睁开一条缝,突然发现自己就站在这个虚幻空间的边缘,摇摇欲坠。
那是……家吗。
杜一尘看着出现在空间里的那么一家人。是第一对领养自己的老夫妻,他们笑着交谈着。脸上的皱纹少了许多,精神也好了许多。怀里抱着的小婴儿,是自己吗。他急切地想要看清楚,没料到一迈步就从上空跳过了在路上的老夫妻,眼前呈现的又是那个度过童年的温暖小公寓。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牛奶香味,还有他最爱的那台老式唱片机断断续续咿咿呀呀地在哼唱。杜一尘看见三岁的自己窝在老妇人怀里,听他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因为年龄差距太大,他一直不被允许叫他们爸爸妈妈。可他最先学会说的词语,确实是妈妈。
妈妈……妈妈……他看到牙牙学语的自己跌跌撞撞,一晃眼便已是十二岁的自己了。妈妈妈妈!看!我拿到学校歌唱比赛第一名了!妈妈妈妈!十二岁的杜一尘欢呼雀跃,仿佛一整个世界都透亮。嗯,我们宝贝真棒。那个温婉的妇人轻轻拥住自己,给了他一个奖赏的吻。
然后十五岁的自己。有些淡漠,有些无助。他看着自己走进那个其乐融融的家里,如透明人一般进了小阁楼。这对膝下无子的小夫妻领养了他,可好景不长,一年后他们便有了自己的孩子。于是杜一尘的地位立即变得尴尬起来。
别抛弃我,别送我回孤儿院,求你了……爸!
他是我爸,不是你爸!走开!讨厌鬼!
“妈妈……”
收拾完毕正准备离开的江毅忽然听到小声呢喃。
做梦了?他走到了床边,就看见杜一尘满脸笑容地喊道,“看!我拿到学校歌唱比赛第一名了!妈妈!”
杜一尘笑起来的样子并不是多么好看,但就是很奇特地能抓住江毅的心。
‘妈妈’这两个字戳中江毅内心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