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从开机的第二天开始,陆离和沈星择就过上了凌晨三四点起床化妆的苦日子。先粘头套再化妆,再快也要两三个小时左右。
沈星择倒还好,只是偶尔需要来点伤痕;陆离却不一样了——他在剧中有一张半人半狐的假脸,简单说就是一张面具。虽然这张面具完全是根据他的脸型翻模制作的,但是要天衣无缝地粘贴上去并且进行后续修饰,还需要至少六个小时左右。
好在这帮老外化妆师每天坚持八小时工作制,不肯轻易加班。每天下午剧组结束得也很准时,晚上倒是空出了大把大把的时间。
可即便得了闲,有些歪脑筋却依旧是动不得的。这些日子陆离与沈星择可以说是形影不离,晚上串个门、一起对个剧本更是家常便饭,然而就算躺在了一张床上也还是规规矩矩的——一则怕耽误背台词的时间;二来更害怕纵欲过度,第二天起不了床或者挂个大黑眼圈,平白遭受化妆组的数落。
自己挑选的职业,再怎么辛苦都要坚持下去。事到如今,陆离也只能够自我安慰“双职工家庭,就是辛苦”。
但是双职工也有双职工的许多乐趣。
由于几乎所有的特效化妆都与武戏捆绑在一起,所以《花萼相辉》选择了先武后文的拍摄流程。武戏虽然台词少,但是想要一气呵成全套高质量的武术动作,难度系数却相当高。
开拍两周时间,陆离和沈星择已经对过几台武戏。打斗动作全都是由业内知名的“李家班”武行总教头亲自设计指导,机巧却不花哨,可看性和实用性兼具,倒是与外头那些粗制滥造的花拳绣腿有着云泥之别。
在剧中,秦善爱钟情于一把从不离身的直柄唐刀。这种似剑非剑的冷兵器,从佩戴、拔出到使用,都有一套考究的动作姿势。陆离简直爱惨了这柄漆黑凌冽的兵器,候场的时候也时时把玩,偶尔还会舞出几朵刀花,引来服化小姐姐们的花痴和调侃。
与他相比,沈星择则往往是沉默和稳重的。若不是在背台词,就是在听助理转述公司那边的情况。
只有在陆离嘚瑟得有些过分的情况下,他才会忍不住,打着“对戏排练”的幌子把人抓到自己身边。
当然,如此欢乐轻松的时光毕竟还是少数。绝大多数的时间里,拍武戏还是一件苦差事。而痛苦主要来源于一件大型刑具——威亚。
时至今日,吊威亚几乎已经成了一名古装戏演员的必修课。不论是飞檐走壁的轻功、还是天外飞仙的御剑术,乃至一些地面上的危险动作,背后的实质都是几根几毫米粗细的钢丝和起吊装置。
然而相对于垂直起吊的高度,陆离更害怕的还是威亚衣给身心带来的创伤——那种类似中世纪酷刑的设计给他的下半身造成了极大压力,时间一长,大腿内侧和后腰酸到酥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也是家常便饭。
而且威亚还有一些更恐怖的使用方式。举个简单的例子:将钢索缠绕在躺卧的演员腰部并快速抽动,演员借助钢索的力量旋转站稳在地上。这是非常漂亮的武术动作,难度也很高。
作为曾经的受害者,陆离深知在完成这些动作时“严格服从命令”有多么重要——有一次他仅仅只是稍稍舒展了手臂,就被锋利的钢丝剐去了一小块皮肉。
身体的疲劳再加上精神高度紧张,一整天的戏拍下来,无论陆离还是沈星择,经常会发现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又红又肿。剧组虽然配有医生,但这种小事倒也不必麻烦人家。拿上剧本、再拿上一瓶药油,陆离往沈星择的房里一钻,双职工家庭的优越性也就体现了出来。
揉着揉着,陆离总会感叹,说自己这个无产阶级缺钱花出来卖命也就算了,可沈星择一个超级富二代,也上赶着做这些没事找抽的活儿,莫非骨子里藏着受虐倾向。
沈星择绝大多数时间都不理会他的叽叽歪歪,可若是心情好点,也会故意斗上几句。斗着斗着再亲到一起,也算是一番苦中作乐了。
开工的第三周,他们迎来了本剧中最神秘和浪漫的一段剧情:宵禁之后的午夜长安城,大雾弥漫。明崇俨和秦善爱在空无一人的朱雀门大街上亲眼目睹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比试——自称来自东西两座凶肆的两支送葬队伍,各自使出神通本事,一较高下。
这场是夜戏,又要制造浓雾效果,因此必须在棚内拍摄。秦城基地共有十二处摄影棚, 8号棚是位于新唐城内部、规模中等的甲级棚。不仅崭新,配套设施也很齐全,连道具仓库、服化间和休息室都囊括其中。
为了拍好这场重头戏,道具置景组已经在棚内搭建起了1:1的朱雀大街实景——空旷平坦的夯土大道,光是两侧的排水沟就有两米宽。水沟上架设着小桥,桥边槐树参天,树后则是三四米高的夯土坊墙,与新唐城内的实景并无二致。
而所有这些实体场景,又都被可升降式的巨大蓝幕环绕着,方便后期处理合成出远景和夜色。
布景全部准备就绪,接着就该轮到道具和演员登场了。
这场戏参与的群演众多,前前后后足有两三百人。除去一般“龙套”之外,更有直接从艺校舞蹈班请来的男女学生和杂技团的专业表演者。
前段时间,所有这些群演都被分作两组,按照不同分工进行了排练磨合。今天是正式开拍的日子。中美两个化妆团队从凌晨四点开始,整整花了六个小时才搞定了全部的基础和特效妆容。换上戏装、再拿好道具,在对讲机的指示下缓缓进入候场区域。
现场的灯光已经调暗,垂吊在影棚高处的巨大镝灯开始工作,投下一片酷似月光的清冷光线。不必导演示意,各部门自动就位,棚内迅速安静下来。
但在开机之前,还有一样道具必须提前登场——
烟火组的人推来了一辆平板车,车上放着几块白色圆盘状的烟饼。这种主要成分是硫磺和木屑的干燥板结固体,点燃后会产生味道不怎么好闻的白色烟雾。在电风扇徐徐吹送下,这些烟雾缓缓弥漫,进入搭建好的场景。镝灯的冷光在迷雾间形成一道道光柱,神秘而又迷人。
等到光线的层次和烟雾浓度都恰到好处,导演通过对讲机下达指令。录音、摄像确认开机,助理上前打板,群众演员开始入场。
这是一支浩浩荡荡的百人队伍。走在最前面的是两列素色襦裙的妙龄少女,手里捧着提灯、错金香炉或者香汤铜盆,焚香静场作为引导。随后出现的是手执灵旗和幡幢的仪仗队,全都是身材高挑、容貌俊秀的青年。
仪仗之后是杂耍百戏的奇人,有些已经做好了特效妆容,还有些则用蓝幕包裹住半边身体甚至整个头部,等待后期建模处理。
杂耍过后,缓缓走来八匹高头大马,两匹一组拉着去了顶的大车。车上堆满诡异的纸糊家私器物、妆奁笼匣。
其后又有十余名身材健硕的壮年男子,合力扛着一顶巨大的木辇,辇上摆着一大块三四米高、蒙了蓝布的山形发泡塑料,蓝布上还做了多处记号。
巨辇之后,还有灵车和僧侣道士,呼啦啦全部走完一趟就得花掉十分钟左右。全员通过后导演喊cut,副导演立刻拿起扩音器指挥群演,准备重新走位。而场务也一哄而上,抓紧时间清扫落了满地的纸钱。
趁着群众演员反复过场的时候,沈星择和陆离已经做完了最后的准备,准备登场。
第96章 心之藤蔓
这一场“月夜鬼戏”的最高潮, 是明崇俨与李善爱两人在百鬼夜行般的送葬队伍中追逐神秘鬼面人。他们彼此拖后腿、使绊子, 关键时刻却又默契配合,上演了一场融恐怖、浪漫和幽默为一体的精彩武戏。
孟百进导演对这场戏寄予了厚望。早在开机前,他就曾召集摄影、武指和美术等几大部门开过几场研讨会,反复推演修改,最终才敲定出了现在这套武打动作。
根据剧情, 沈星择饰演的明崇俨开场先要从十米高的石塔顶端飞下, 在空中穿过送葬队伍中迎风招展的灵旗和幡幢, 稳稳地站定在由十多名壮汉合力抬起的木辇上。
而木辇中央那块用蓝布包裹着的发泡材料, 会被电脑特效加工成一座体量巨大、造型奇异的“鬼山盆景”——山上亭台楼阁巧夺天工、一草一木栩栩如生。更精彩的是,当明崇俨在山顶站稳之后, 山上的鸟兽鱼虫全都会变成活物,与他缠斗。
而就在明崇俨腹背受敌的时候, 陆离饰演的李善爱则混进了送葬的队伍中, 悄悄寻觅着盗走宝物的鬼面人。长镜头会跟随他一起在队伍中穿梭游走,带领观众身临其境地观察那一张张惨白或是狰狞的鬼脸。
可队伍实在是太长,而“月光”又太过昏暗。正当李善爱一筹莫展的时候,站在山顶上的明崇俨忽然丢出一枚金铃,不偏不倚地击中鬼面人的肩膀。
铃声响起的同时,李善爱已经抽刀在手,迅速挥砍出去——
刀身上铭刻的梵文经咒,瞬间将他面前的几个送葬者劈回了纸糊的原形。盗宝鬼面人无处躲藏,虚晃一招转身又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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