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着各自人生轨迹的展开,二人之间的交集变得越来越少。唐泽礼有感于自己可能失去这个唯一的朋友,于是在二零零七年黯然离开三庆,独自回到了津南。二零零九年初,曾祺主动与唐泽礼取得了联系,他在电话里表示自己遇到了一些困难,目前已经回到了新海老家,希望唐泽礼能够帮他照顾一下母亲。不巧的是唐泽礼遭遇了一起车祸,导致左腿粉碎性骨折,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前往新海。再加上唐泽礼毕业后就和以前的同学渐趋疏远,无从得知曾祺的近况,也就相信了他创业失败正在躲债的说法,此后二人一直断断续续地保持着联系。二零零九年末,唐泽礼腿伤痊愈,安排好工作后立刻赶往了曾祺位于新海的家中,这时他才从曾母口中了解到曾祺“离家出走”的事实,而后曾祺也对他坦白了自己身患绝症命不久矣的真相,并请求他瞒住自己尚不知情的母亲。二零一零年二月,唐泽礼来到省城照顾因肺部感染住院的曾祺。一个月后曾祺去世,唐泽礼带走了他的遗物,并按照他的嘱托照顾孤身一人的曾母,一直到二零一二年彭秀云去世为止。
而“杀人录像”和那本被烧毁的日记,都是曾祺遗物中的重要内容。
那本日记记载了他杀人的动机,那些录像则是他杀人的过程。
他之所以会选择儿童作为下手的对象,不是因为儿童具备软弱可欺的特质,而是因为传染给他艾滋病的,就是一名年仅十岁的孩子。
曾祺在日记中把这个孩子称呼为“少年A”,有意思的是,“少年A”同样是日本一起臭名昭著案件的幕后真凶,是一名未曾公布姓名的十四岁少年。
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天使,这是曾祺日记本里让唐泽礼印象最深的一句话。
在鉴定结果出来之后,曾祺做了两件事,一是尽快和宋明娜离婚,二是开始调查自己感染的原因和途径。
艾滋病有性、血液和母婴三种传播方式,曾祺很快就排除了第一和第三种可能。而就在回忆的过程中,他忽然想起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几个月前他曾在路上扶起过一个摔倒的孩子,那个孩子却用针狠狠地扎了他一下,之后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他当时没有在意,如今想来却是他几个月里遇到的最为反常的事件。之后他拜托了一位在医疗系统工作的朋友,以年龄和所在地为标准,筛选出了一份符合条件的感染者名单,再加上几个月前“一面之缘”的模糊记忆,最终锁定了“少年A”的真实身份。
“少年A”的母亲以卖|淫为生。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他更是一个天生的携带者。
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拿着母亲用过的针管,漫无目的地以别人的疼痛为乐。
他显然不记得这个一直在寻找他的陌生人了,不符合年龄的冷漠神情里浮现出一个戏谑的微笑:“我妈今天不在家,你去找别人吧,改天让她给你打折。”
那个表情猛地下坠,成为了曾祺心中一颗罪恶的种子。
他回到新海,安顿好母亲,带走了家里的一张塑料布。
人在遭遇不幸的时候,往往会想——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别人可以拥有美满的家庭和幸福的生活,自己的余生却要变成一场永无休止的噩梦?
他在省城租了一间僻静的公寓,通过中介随时变换车辆,准备好了绳子、安眠药和乙|醚的喷雾,又去商场买了一身大码的童装和一个深色的旅行包,最后他在桌上铺开一张省城的地图,用掷骰子的方式决定了第一次作案的地点。他用两周的时间规划了自己的逃跑路线,摄像头,红绿灯,可能会出现的目击证人,他在孩子面前伪装成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游客,抱着他们的时候就成了一位风尘仆仆归家的父亲。
没有人怀疑他。
坏孩子是需要受到惩罚的。
他架起录像机,镜头里映照出那些恶魔惊惶的眼睛。
然而掌控的快感和杀人的罪恶很快摧垮了他的身体,在停止呼吸的前一夜,他对唐泽礼说:“小唐,不会有人原谅我了。”
唐泽礼说:“怎么会呢,你和嫂子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等病好了……”
曾祺摇了摇头,浑浊的目光里满是鲜血淋漓的影子。一只只苍白的小手在他的脚踝上握出青黑的印子,像是把他的灵魂慢慢拖出了躯壳,一直沉入滚烫的深海。
康振英曾经问过唐泽礼一个问题:“你后悔吗?”
唐泽礼的回应是一个轻蔑的冷笑。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亦如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后半段真是写得太中二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在家休息了两天之后,白子峥往包里塞了盒感冒药片,又恢复了身为人民警察正常的作息。因为津南案和省城案的接连告破,这段时间局里的气氛松快了不少,用顾晓辉的话来说,就是“省城案虽然不是我们破的,但这两个案子是连在一起的啊,要不是我们查出了唐泽礼,想顺藤摸瓜找到曾祺可就难啦”,说白了就是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白子峥是想这案子对自己来说有种非同寻常的意义,看着别人喜气洋洋的他也觉得开心。顾晓辉在他推开办公室大门的第一时间就冲了过来,一边说着冯巩老师的经典台词“我想死你啦”,一边又伸开双臂给了他一个热情过头的拥抱。方霖揪着他的后脖领子把他拖开,关切地问了一句“感冒怎么样了”,白子峥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能来上班就是没事了。这时顾晓辉又捧了个保温桶回来,笑嘻嘻地道:“小白哥,昨天打电话的时候听你咳嗽得挺厉害的,这是我妈煮的银耳雪梨汤,你热热赶紧喝了啊。”依旧是一副活力四射的样子。
白子峥觉得今天的顾晓辉好像特别高兴,准确来说是已经到了一种接近亢奋的程度。方霖看出他眼里的疑惑,笑着耸了耸肩道:“事情都赶到一起了呗。”又仔细给他数了一遍,“你看啊,你今天回来上班了,两个案子一起破了,唐泽礼又要从省城押回来了,路家和郭家还给咱们送了面锦旗。”其实这面锦旗让他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比起又破了个惨绝人寰的大案,他倒更希望自己能坐在办公室里白吃公粮,人命关天的事情还是越少越好,这是他当警察这几年来唯一最深的感慨。至于说唐泽礼,站在顾晓辉的角度来想也的确是“喜事”一桩,消息传来的时候他还在三庆出差,没赶上传说中的三堂会审也没人给他递详细的小道消息,唐泽礼被抓之后又直接从新海去了省城,等于他到现在也没见过这个神秘的津南案真凶,哪怕当做案例研究也很有期待一下的必要,何况这孩子的正义感一向爆棚。方霖说着说着又觉得这也不算一件传统意义上的“好事”,便补上了一条今早传来的最新消息:“对了,傅队说咱们这儿要调来个人,估计这两天就该到了,不过是什么人啊从哪儿来啊一概没说,还保密呢。”
温馨笑道:“我看是小姑娘吧,咱们队里的单身青年也太多了。傅队不说啊,八成是打算给你们一个惊喜了。”一面又戏谑地看了方霖一眼,“哎我说方霖,你和景玉的事儿到底怎么样了。都老大不小的了,真不考虑考虑?”
方霖明显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自己的终身大事,忙拉白子峥出来躺枪:“小白不也没有女朋友吗?馨姐你干嘛总问我啊。”
白子峥:“……”觉得现在的自己特别无辜。
温馨道:“怎么,你还不好意思了啊?少扯别人,人小白可不愁找不到女朋友。”
方霖无奈道:“我也不是没人要啊。”一番八卦气息十足的对话让顾晓辉也捧着脸表示道“哎呀我也好想谈恋爱啊要女票要女票~”,笑过之后又开始讨论起等新人来了桌子怎么摆放的问题。
徐海洋和池朗过来的时候办公室里就多加了两张桌子,不过他们两个一个天天往外跑一个整天宅在鉴定中心,两张桌子倒是没怎么动过,收拾一下就都能用了。白子峥拿着一壶银耳雪梨汤回到自己的座位,总有种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的预感。或许是因为已经结案的原因,这个上午就显得有些无所事事。中午白子峥按照药盒上的说明吞了两粒感冒药下去,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傅云声却突然出现在了办公室里,说唐泽礼和章大有已经从省城押回来了,一起过来的还有他们的新同事。
白子峥总觉得傅云声提到新同事时的语气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微妙,不过吃了药的脑子不太清醒,便也没有在意,正准备起身列队鼓掌欢迎,就听见顾晓辉喜出望外地叫道:“哇啊,池科!你怎么来了!”
白子峥猝然一惊,正好和池朗的目光撞了个正着。池朗照旧是那副志得意满神采飞扬的表情,只不过眼里多了些浅浅的笑意,是个很柔和又很温暖的样子。白子峥这才觉得他和第一次见面时果然很不同了,少了些轻浮的浪荡,目光也足够诚恳。这时又听池朗纠正顾晓辉道:“不是‘你怎么来了’,应该说‘怎么是你’才对吧。”
方霖惊讶道:“不会吧?难道傅队说的新同事是……”
傅云声计谋得逞似的“哈哈”一笑。池朗道:“没错,我调来津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