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朱纱的妖娆女人,热情地招呼着她们,“客官,里边请。”
卿舟雪目视前方,装作无甚意识的模样,走过大厅,发现头顶上垂下一道极细的丝线。
蛛丝。
她与云舒尘又一同跟着那女人穿过长廊,卿舟雪感觉湖水底下似乎有些异动,但尚未知晓是何物。
再往里走,毫不收敛的妖气熏天,她身为修道之人,已经憋得喘不过气来。强行忍着恶心,迈步走向最里间。
场面相当混乱,其间传来一阵嬉笑。
各类颜色的彩纱无风晃荡,觥筹交错间,男男女女围成了几桌。卿舟雪看向其中最为妖艳的女子——妙瞬,她嘴中叼着一杯酒,在周围几个凡人的起哄声中,仰头一饮而尽。
“妾身实在有些不胜酒力了。”妙瞬蹙着眉头,却笑道,“哎呀,下一场我们不罚酒,谁输了,便脱去一层外衣,如何?”
那纤纤玉手拿着一颗骰子,置入玉杯中,反扣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及其暧昧地摇动着。
云舒尘也显然最为注意那只大妖,她无视了贴在身旁的几个美人,目光时不时朝那边瞥去。
很快,扰得人心烦意乱的骰子撞击玉璧声便停了。
“这位客官,买大还是买小?”
妙瞬笑着,只手挑上身旁一位男子的下巴。
那男人俨然已经鬼迷心窍,目光发直道:“大……我买大!”
那玉杯一揭,点数为小。
卿舟雪侧目看着男人将衣裳脱下,甩得老远,兴奋地嚷道:“再、再来?”
其后几场,有输有赢。妙瞬娘子身上只着最后一件小衣,玉肌袒露,妩媚生姿。而周遭围着的几位客官,甚至已经输得光着膀子。
最后一场赌局前,那只妖精媚眼如丝,“这一局开不开呢?”
“开!”众人齐声道,浑浑噩噩。
点数恰好又为小,这一局是他们输了。
而那个男人昏昏笑道:“美人儿,我这身上可没有衣服了。不若将你身上的那件去了罢。”
“是么?”
她白嫩的手指抚上男人的脸庞,笑容愈发有深意。
卿舟雪莫名心下一跳,觉得有点不对劲。
下一瞬,血溅红了女人白腻的身子,妙瞬如同宽衣一般,尖利的指甲左右一划拉,硬生生将那张人皮剥了下来。她拿在手心之中细细把玩,对着那血肉模糊的尸体笑说:“你看,愿赌服输,这不还是有最后一件么?”
随着那具血尸软软倒下,妙瞬将人皮收好,也不顾满脸是血,继续与众人把酒言欢。
而余下的那些客官,竟然对这等诡异场面毫无波澜,僵硬地举起了酒杯。
云舒尘似乎并未被血腥气吓到,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又靠回身旁几个美人的身上。
卿舟雪向旁边看去,一位年轻姑娘衣衫凌乱,正被另一女子压在身下亲吻,她眯着眼睛一看,隐约从女子身影里看出一条虚虚的狐狸尾巴。
看来此中并非只是几种妖物,不过的确是一些小妖。
这两个女人纠缠在一起,如交尾的两条蛇。卿舟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是在干什么?
和话本子里写的有些像,但不完全一样。莫非妖物的采补方式便是如此?
卿舟雪的眼睛忽然被一双手蒙上,云舒尘趁着另几只妖怪去招呼别人,凑近了卿舟雪。
她羞恼道:“你好不知羞,为何要盯着看人家干这档子事?”
“我……”卿舟雪微微一愣。
云舒尘见她闭上眼,这才松开,“再等片刻,那可怜姑娘都得被妖怪吸成干尸,我方才已经布下阵法,只差最后一着……你对捉妖这种事有经验吗?”
卿舟雪默然摇头。
面前的年少女子似乎有一点惆怅,“我以后的徒儿这般不中用么?”
“算了,你就在一旁看着罢。”
只见她微咳一声,手中灵力如昙花一现,瞬息之间,一道白芒自昏暗的室内亮起。
卿舟雪再瞧过去时,先前几个身形娇美的女人已经尽数消失不见,凭空掉了一地的蛇蝎蜘蛛,另有几只抽搐的狐狸,被一道法阵卷入其中,统统现了原形。而那帮子被妖法迷惑住的凡人,悉数被定在原地。
云舒尘手中执着一道金色的符咒,嘴中低声念了几句什么,抬眼对上唯一未化形的那只大妖。
妙瞬手中拿着酒杯,半边脸上皆是人血,美丽的容貌瞧来甚是诡异。
她的神情微变,紧盯上云舒尘与卿舟雪二人,“哪儿来的修道人?”
此言一出,一道妖风袭来,妖精似乎是想要先下手为强。卿舟雪刚要拔剑,云舒尘却神色自若地结了个手势,符咒碎成粉末,金色的屏障顿时如牢笼一般,以迅雷就不及掩耳之势,正好将妖物收入其中。
妙瞬并未素手就擒,反而于牢笼中挣扎着,彼时的云舒尘道行还未那般深厚,卿舟雪瞧着她额头上隐约渗出一层汗,脸色逐渐苍白。
她手中的清霜剑应心而动,也正是在此刻,云舒尘却扬声道:“我乃林青崖祖师门下四弟子,他已知晓,你若是心中清楚,便知迟早死劫难逃。”
第80章
“虽是死劫难逃,”牢笼中的大妖面目亦逐渐狰狞,笑道:“玉石俱焚又何妨?拉你一个修道的垫背,倒是快哉!”
眼见着她有鱼死网破之势,云舒尘垂眸思索片刻,她抹去唇边血痕,却是一笑,“可惜你未听懂我的未尽之言。这次并非我师尊来,我亦不是非想和你作对——是不是有些通融的余地?”
妙瞬一愣,一动不动地瞧着云舒尘慢慢收了法力,她周身妖气也逐步安静下来。她眯眼瞧着眼前的年轻修士,嗤笑一声:“我若是杀了你们二人,自当立马遁走,还能留得你去与老修道的通风报信?”
“天真,你与我修为相差不大,要这般轻易取得我性命,我还进来送死作甚。”
一身莲粉的年少姑娘却摇了摇头,轻嘲一声,“再者,我的魂灯正在宗门中摆着,若是出事,定会有人寻仇,你能全身而退么?”
卿舟雪在一旁听着,不禁微弯了下眼睛。彼时的师尊的确一团青涩稚气,但这威胁人的调子却是拿捏得相当老成。
想来平日里这种事情并未少干。
妙瞬的确也受了些内伤,再战一场也是强弩之末。
她眼珠转了转,戒备稍微放松了些,笑容又重新扬起,“那不知这位小娇娘,想与我谈些什么呢?”
云舒尘自袖中掏出一个锦囊,捏在手中随意摆弄,语气相当平常,“听闻妖丹乃滋补大品。”
她抬眼对上她,轻快道:“我就要你腹中这一颗圆珠,不要你的命,如何?”
妙瞬啐了一口,“此乃修为之所系,小娘子若是半路反悔,到时候我无力反抗,不还是白白送了性命。”
“倒是有理。”云舒尘轻点下颔,忽然抬手,拇指扣在掌心,上指着天,“你赠我妖丹,我若还赶尽杀绝,定要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立誓为证。”
天外隐约传来一声惊雷。
修道之人,对天发誓,皆有天地见证,是万万不能破的。
“倘若你回头泄露我行踪,到头来,不也还是个死么。”妙瞬仍然不动声色。
云舒尘摇了摇头,轻笑一声,“你知我为何这般迂回?这妖丹我想独吞,不愿拿回去上交宗门。作何又告诉师尊呢?”
“我与他通报一声让妖怪逃了,最多落得个办事不力。被责怪一通,也便罢了。”云舒尘一指戳在自己面颊上,“可比不上这实实在在的好处。”
妙瞬的心松了一些,只是几年吃人肉喝人血修行,好不容易化成人形,此刻种种工夫又要烟消云散,当真是心有不甘。
再不甘,似乎也没什么办法。谁叫运气这般不好,遇见了大能的徒弟。她惧怕的并非是云舒尘,正如她所言——是她背后的整个宗门。
为保性命,妙瞬终是点了点头,她冷着眉眼,“你来取就是。”
云舒尘听到这话,面上露出点喜色,很快被压下,又略蹙了眉,朝她丢了个锦囊,“这……终归有些血腥,里头有把剔骨刀,你自个儿动手罢。”
那妖精瞧着她有些青涩生疏的神色,不禁心下冷笑,果真是初出茅庐的修道人。是以再也没什么考量,将这锦囊拿在手中,恨恨一掀——
一道金光闪过,那妖精的身影忽然被变大的锦囊吞没,一方小口袋中瞬间变得鼓鼓囊囊,扭个不停。
云舒尘这才收起演戏,将锦囊收好,妖气淡了许多。在一旁呆若木鸡,失去神智的凡人逐渐清醒过来,开始疑惑地打量周遭是何处。
她对卿舟雪弯着眼睛,“愣着作甚?走了。”
卿舟雪发觉师尊年轻时很爱笑,不知是不是自己也晓得自己笑起来相当好看。五百年后的她的神色含蓄一些,到底没有这般轻快,身上更多的是身为长辈的沉稳有度。
这年少的小丫头心思相当玲珑,话头拐了好几个弯,将那妖精哄得团团转,竟免去了一场恶斗。
正如她心中所想一般,云舒尘自小不是个沉闷的人。
“你这般骗她,破了誓言可怎生是好?”卿舟雪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