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用丝带紧紧系着颈脖,难受着,挣扎着,却又爱不释手,甘愿在其中享受到窒息的极乐。
云舒尘看书极快,一目十行,像是生怕别人抢了去一样,但她品得却很是细致。
师尊。
她好想看看她。
这样的,这样的,就像这里面写着的一样。
呼吸哽在喉头,她直视着自己的念想,这样的自己像是一朵莲,亭亭玉立于水中,但根处却满是肮脏的淤泥。
不知为何,她却并不为此愧疚。
有些东西,愈满是污秽,却愈发美得挠心。
云舒尘思忖片刻,心中忽地有了个主意。
卿舟雪夜访黄钟峰,却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微蹙着眉梢,循着云舒尘的气息,一路寻访过去。
终于在轻轻点开了一扇未锁的窗门以后,寻到了某个夜不归宿的年轻姑娘。
她一个转身,像是风中打着旋儿的花。
旁人不知抱着从哪里拿来的酒壶,倒了几杯,散发出芬芳的花香,还有几个姑娘正兴致盎然地弹着琵琶,正看她跳舞。
几个小师妹——个个都很可爱,也不知若谷说的到底是那个,围绕在她身旁,宛若众星捧月。
屋内灯火融融,年轻姑娘的笑语一片。
卿舟雪往前走了几步,刚欲敲门。
手抬起来,却顿在原处。
卿舟雪继续站在窗前,隔了一层,静静地看着她。
她记得无人授过云舒尘这些,但是九州曾有一个传说,魔族的姑娘天生就能歌善舞。
那时师尊贵为长老,自然不会在人前如此,况且后来肯定没有少女时代这般爱玩了。
如此多年,这一点,她都未曾发现过。
地上倾倒的酒壶,被少女活泼的足尖踢翻。
兴许是觉得不够尽兴,她仰头叼着一个精巧的酒杯,双眸微眯,轻盈地转了个圈,一袭红袖如云翻飞,海棠般的罗裙倏地散开。
芬芳的花果酒倾洒出来。
裙上飞溅了点点深色。
她眸光流转,顾盼生辉,取下嘴上叼着的酒杯,松松懒懒地依在一个姑娘的身上,在一众欢贺声声里,又将余酒醉醺醺一饮而尽。
门忽地敞开,一时凉风灌入,欢笑声,弹琴声,戛然而止。
“卿长老……”少女们甚是震惊。
室内只余寂静。
唯有云舒尘一人双颊酡红,她漫不经心道:“谁啊。”
“云舒尘。”
面前的女人自夜晚的冷风中赶来,装束端庄,眉目清寒,双眸微凝时,更似姑射仙人。
——与她此刻这样软着骨头,倚在旁人身上,肩头的衣料还滑落一片,露出精巧锁骨的模样,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嗯?”
她瞥了卿舟雪一眼,“师尊,你怎的来了?”
“过来。”
云舒尘不依她,醉醺醺道:“你……唔,你回去。你一来,她们都不敢唱歌了。我要听弹琴,慕容,你弹琴。”
慕容安见卿长老一脸冷意,哪里还敢应话,低声说:“云云,你先回去好了,明日来也一样。”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卿舟雪索性走过去,将云舒尘从姑娘堆里一把抱起。
期间那双不怎么听话的腿,还乱蹬了两脚。
她摁住身上乱动的少女,将她托得稳当了一些,转身走出很远。云舒尘也不怎么挣扎了,仰头靠在她颈边,却笑了一下,轻轻呵了口气。
臀部忽地被一拍,还有点疼。
“从哪里学的这些不好习气。”
“你是说我喝酒,还是说我跳舞?”她凑在她耳根子旁喃道:“这有什么不好的。比起你晾着我在山头吹冷风,这些都不算什么。”
卿舟雪的脚步一顿,肩膀上传来一声极轻的哼声。
“此事是我的不是。”卿舟雪无奈道:“可是一码归一码。你若寻补偿,理应找我。何必自己在这儿糟蹋身体,醉成这样。”
“也是。”她醉醺醺道:“那师尊要补偿我。”
得寸进尺,只揪着对自己有利的话头穷追猛打。
卿舟雪忍不住捏了她一下,片刻后,还是妥协地嗯了一声。
她本就不是个喜欢和别人计较的脾性,这种争不出长短的东西,一般都会温和地让给云舒尘。
天上繁星高悬。
她紧抱着云舒尘,脚下踏着一柄冰剑,穿过微凉的晚风。四周皆是冷意,唯有颈部那一抹温热呼吸,分外安心。
“想要什么补偿。”
云舒尘方才还没现在醉,如今酒意上头,只含糊出几个字,“我快十五了……”
“嗯。”
卿舟雪猜想她可能不知自己在说什么,那丫头晕乎乎道:“及笄后,我可以合籍的,你要给我找门好亲事……唔。”
“小孩子一个,你成日在想什么?”她蹙眉,“除却此事,还有很多事可做。修道之人寿命漫长,何故急着懵懵懂懂地成亲。”
云舒尘抬起眼睫,眸光湿润,似乎有些委屈,她眯起眼睛,“你凶我。”
卿舟雪的话头打住,语气轻柔下来:“没有凶你。”
“你还说了要补偿我的。两句话以后就不算数了?”
真难缠。
卿舟雪直觉自己不该与她口舌之争,她抱着人下了飞剑,快步走向屋内。
“罢了。你想如何都行。”卿舟雪给她摆弄得快没了脾气,将人打横抱着放在床上,给她换了一身衣裳。
云舒尘软塌塌地躺着,醉眼朦胧:“……我喜欢九州八荒第一大美人。”
卿舟雪坐在她旁边,闻言忍不住捏了一下那张滚烫的脸。
“人各有千秋,哪里能有什么第一二三的。”
“那人还有偏私呢。”云舒尘闭着眼睛笑,蜷缩进温软的被褥:“反正我有。”
卿舟雪恍然意识到,云舒尘醉后与她扯些有的没的,太像是心有所属,又捂着不肯明言的表现。
年轻的女孩子,这会儿总是到了芳心萌动的年纪。前些年希音好像也有过,只可惜后来没成,而后便逐渐放下了。
自己十四五岁年纪时,倒是只知修炼。一直到二十多才彻底开窍。不过师尊她……哪怕小了几号,显然不比如此寡思少念。
卿舟雪想起她跳舞的模样,分明人还未长开,却如只孔雀成精一般,很懂得如何将尾羽扬起,开屏尽现自身的殊美。
那一堆师姐妹里,可有她倾心的人?
卿舟雪曾经从未想过她还能爱上别人。但仔细一思,的确甚有道理——她如若非得喜欢活泼的年轻姑娘,不惦记如自己这般天天管束着她的“长辈”,这对于……对于一个少女而言,显然是很正常的事情。
半夜,云舒尘喝多了不舒服,捂着胃小声呜咽,卿舟雪给她熬了碗汤醒酒。
她靠在她怀里乖乖地喝了下去,还得一边半阖着眼睛,听那个坏女人冷淡又啰嗦的训话。
她讲一句,云舒尘就先应一句,应到最后她已经有点烦恼了,抬眸幽幽地盯着卿舟雪近在咫尺的唇瓣,半真半假地试探道:
“师尊再讲一句,我就亲你。”
第214章
云舒尘这一句话说出时,卿舟雪的声音戛然而止。
两人之间,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倘若卿舟雪面上显出任何一丝羞赧,或是恼她不敬的神色,云舒尘也不至于如此紧张。
她轻抿着下唇,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然而卿舟雪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眉梢轻扬,这神情淡淡,完全看不出她有什么情绪波澜。
……果然是太冒犯了些么。
云舒尘双眸垂下,微微往左一挪,就要开口服软认错时——下巴却被指尖抬起,一片阴翳向她整张脸缓缓投来。
她的呼吸在此一瞬止息。
脸上被人用唇,轻轻碰了一下。
卿舟雪并未马上离去,眼睫微垂,贴着她的面颊说完最后一句:
“平日里修习道法静心,你年纪还小,不宜多思情爱之事。”
银白的长发,自她手中穿梭而过,云舒尘微微抬着手,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卿舟雪将帘子放下,起身离去。
一直走出房门,走向茫茫夜色。
直到屋内的暧昧低沉的气息,逐渐被卿舟雪抛向身后。
她并没有走远,也没有想要离去,只是觉得屋内太热,想出来吹吹冷风。
胸口的起伏不甚明显,但已经能清晰感觉方寸已乱。并非是害羞,只是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卿舟雪揉着眉心,最后将微冷的手掌覆于自己的额头上。
刚才……这是在干什么。
她才十四岁。
就算比同龄的少女成熟一些,那也是个小孩子。
冷风吹得清醒了一些,她一直在外边守到浑身都透凉,眉梢上都飞了些细雪。
只间隔一道墙内。
云舒尘僵了半晌,她摸了摸脸庞边,方才的触碰轻如鸿毛。
可绝不是错觉。
像是朱笔沾了胭脂,往清水中一点,烟雾般的浅红就此在她白净的皮肤上扩散开。
云舒尘抚着双颊,唇角微微翘着。
嗯,试探成功。
她今日还收获了意外之喜——师尊对于这种玩笑话不反感,依旧会纵着她,甚至还会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