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
魔族怎么也会想来分一杯羹。
他一时百思不得其解,但那魔女的修为深厚,一时将他震退了三五步远。
越来越多的魔头涌入其中,与几位仙宗人士混战,以拖延时间。
卿舟雪混沌之际,她感觉自己身上那把利剑被极快地抽出,而后被人一把扶起,很快坠入一个充满熟悉气息的怀抱。
“快走!”
郁离朝云舒尘那边看了一眼,继续牵制着战局。趁着群魔气息掩护,云舒尘携着卿舟雪,自那道裂缝之中窜出。
这是她这些天第一次见天光。卿舟雪感觉到了久违的暖意。
但她的身躯仍然因为剧痛而发抖,云舒尘抱她太紧,她下意识惊恐地挣扎起来。
两人重重跌落在一处流云里,梵音才刚从后头跟出来,便听见仙宗的钟声已经敲响,又高又急,有人在后头喊道:“魔族来犯——”
这一钟声荡开很远,估计不过多时,附近仙门的家主,流云仙宗的长老全都会向这边聚集而来。
梵音往后一望,果不其然,仙宗的人乌压压一片,几乎已经围拢了整个地盘,密不透风。
云舒尘抬头望天,若往上走,怕是走不脱了。
梵音急道:“他们过来了,姨母,我们不能和你待在一处,不然是有的是把柄!”
“你先走。”
流云仙宗下方的群山,乃是一片灵力虚空之地,因为所有的灵脉都已经被阵法抽上了浮石。
只要入了那一处,任何人都不能轻易寻到她们。
倘若带上梵音,虽说多一人助力,但是魔气容易暴露方位,反而得不偿失。
云舒尘几个呼吸之间,心中已有了定夺,她点了点头,再看了那帮人一眼。
卿舟雪半靠在她身上,她木然地看着梵音消失在原地。
“卿儿,待会你闭上眼。”
卿舟雪抬眸看她,眼睛一眨不眨。
云舒尘感觉她现在状态很不好,但此刻无暇顾及太多,她眼眶微酸,将卿舟雪扶稳,二指并拢,尽力御风飞了几步远。
身后追兵很急,郁离似乎已从裂隙中出来,关掌门紧随其后,却不欲去追魔族,他看向卿舟雪这边,冷冷一笑,当即喝道:“把这两个勾结魔族的叛徒先捉住!”
四方子弟有些疑惑,卿舟雪不是那失踪的魁首么?何时又成了魔族叛徒?
只不过他们来不及细想。
掌门一声喝下,众人终于寻找了方向,朝云舒尘和卿舟雪这边赶来。
他们如遮天蔽日的鸦雀一般,天上围得水泄不通。
她们被追赶到浮石边沿,前方已经无路。
两人灵力皆已亏空,又不得御剑,堪称绝境。
云舒尘顿在原地,她扶稳卿舟雪,紧紧握住她的手,回过身来,看着一步一步紧逼的流云仙宗。
风声,喧闹声。
兵戎相接之声。
声声入耳。
这一刻她的心里其实很静,至少卿舟雪还在旁边,徒弟还没丢。
紧张了一路,甚至险些崩溃,在看见卿舟雪的那一刻,她的惶恐顿时落了地,已经别无所求。
太初境那边已经传信,其余的事再看造化。
前方已无路。
卿舟雪麻木地看着身前涌上来的追兵,她心里谈不上何感受,仿佛整个人已经被抽去了灵魂。
眼帘前挡了一只手,帮她遮住了一切。
卿舟雪感觉自己被拽了一下,而后与人紧紧撞在了一起,耳旁风声大作,突如其来的失重袭来。
她睁着眼睛,下意识地抱紧了唯一的依靠。
也正当此刻,四面八方的修道之人猛然俯冲,宛若利剑一般射向中心。
几道零落刀光剑影。
直直朝她们划来。
卿舟雪的眼眸之中闪过一片白刃,她的瞳孔微缩。
此刻她虽然思绪混沌,却一把拥住云舒尘,本能地抱着她转了一个圈。
她将后背对着利刃,又是一声闷哼,一汪鲜血自碧空洒落。
“卿舟雪!”
云舒尘惊怒之下,朝一人猛然打了一掌,反震开她们自身,迅速往万丈深渊下落去,毫无留恋。
关清维只差一步便能赶上她们。
他立在浮石边沿,胸口起伏不平。
那手顿在空中,而后不甘心地垂下来,紧握于袖中。
“没有修为逃不远的,派人去追。”
第153章
鸟声啁啾,自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一声,又一声,吵得头疼。
她们二人自浮石上坠落,掉入群山之中,云舒尘用一丝才存蓄起来的灵力护住她与徒弟,以作缓冲,结果还是从山坡上滚了很远,现在不知道落在了何方。
云舒尘动了动手指,她再次醒来时,四肢酸疼无力,每一根骨头都要散架似的。
但她身子底下垫了层软物,仔细一压,甚是有弹性。云舒尘摸索半天,好歹支着腰起来些许,眯着眼垂眸看去——
卿儿?
卿舟雪倒在地上,胸口呼吸有些急促。借着一丝夕阳射进来的微芒,云舒尘感觉她面色不太对劲。
手探上去,轻轻一摸,让她彻底心凉。
卿舟雪的额头滚烫,像是一块烙铁,烧得厉害,整个人都在打冷颤。
然而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灵力相当稀薄,几乎聊胜于无,一身修为都奏不了效。
卿舟雪手上的纳戒不知甩去了何处,玉镯本就是没有带来的。
带来也无用,此处穷山恶水,法宝都很难打开。
云舒尘沉默了片刻,好在她已向太初境那边传信,掌门他们应当会朝这边摸索过来,不算全然没有希望。
只要比流云仙宗快上一步就好。
灵力的缺失也是天然的掩护,在此般恶劣的环境之中,哪怕他们修为通天,在此处也像是嗅觉失灵的鹰犬。
卿舟雪一直在颤,意识昏沉。云舒尘叫了她几次,也没任何反应。她只好将徒弟抱紧,借着昏暗的光线,向四周看去。
她们躺在一方瀑布的脚下,旁边应当是一方河流。
瀑布旁有一棵参天的古树,其上枝节盘绕,再看不分明。而后便是重重叠叠的杂草,不知藏着些什么东西。
夕阳很快就要落下,唯一一丝光芒也湮灭,四周愈发昏暗。夜晚极为寒凉,伴随着瀑布水汽掀起来的湿气,几乎能透入骨髓。
云舒尘茫然了一阵。
她还从未在野外过夜,毫无修为,如同凡人一般。
怀中的姑娘烧得不省人事,夜风一吹,便愈发抖得厉害。
云舒尘直觉这样下去不行,她暂且将卿舟雪放平,而后去四周转了转。
此刻光线很暗。
但是魔域常年也是阴暗不见天光,她的眼睛在夜晚瞧东西还算分明,这一点要便利许多。
天无绝人之路,那棵古树后似乎破开了一个洞,相当狭窄,不过正好可以挡一挡自东边吹来的凉风。
云舒尘撑着乏累的身子,再度回去抱起徒弟——也只能是半抱起来,慢慢挪腾。
她从未感觉卿舟雪有这么重过。
终于一点一点地将她搬回了树洞。她将那些枯枝腐叶踢了出去,而后和卿舟雪挤在一处,明显感觉暖和了很多。
卿舟雪在做梦呓语,口中含糊不清地念着些什么。
云舒尘往她背上一摸,濡湿一片,再抬起来时已是满掌鲜血。
那满手的红刺痛了她的眼。她微微一愣,小心地将卿舟雪搂过来一些,掀起她几片残破的衣料。
剑伤深可见骨。
愈合的速度缓了很多,像是要油灯枯尽一般,断断续续。
云舒尘看得揪心,她不知徒儿为何会如此……难不成这种疗愈的能力,亦有尽头么?
她自怀中寻了寻,将一枚丹药拿了出来——此乃上次击杀虫母而获取的妖丹所炼制而成,十分珍贵,甚至可保渡劫之用。
云舒尘向来是随身携带,从来不会示以外人。
她将药丸捏在手心,那硬物硌得有点疼。
这一卦算下来,加上多年前所算的一卦,寿数损耗如此之大,她本不剩多少年好活。
唯一的生路便是突破渡劫期。
而她手上造了太多生杀血孽,每一次渡劫都分外艰难。
这枚丹药是生路之中的生路,倘若给出去,她很难在短短几年间再寻到一只合适的妖兽,也很难再炼成这样一枚丹药。
可能真的要止步于此了。
她握着这枚丹药,静得像一座雕像。
云舒尘看着卿舟雪的脸庞,却忽然想起了自己年轻拼命苦修的模样,一时恍惚,握着丹药的手松了些许。
但她揪着徒儿那片衣料,隐隐约约的血渗在手上,触目惊心的伤处合拢愈发缓慢,直至静止。
不能再拖了。
云舒尘垂下眼眸,紧紧阖上,她将丹药含在舌尖,寻准了她的嘴,缓缓地推了进去。
丹药滑进卿舟雪的喉咙,被她下意识地吞咽。
那点呓语尽数被云舒尘堵住,让她再发不出什么声音来,卿舟雪慢慢蹙紧了眉,下意识揪住了面前的人。
云舒尘一时并未离开,她的手绕到卿舟雪的背后,虚虚罩住,此药见效奇快,不过多时,便能感觉那道伤已经不再渗血,渐渐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