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进度条走到终点,回头看看,又有多少日子是笑着过的呢。
人这一生,图的不就是个乐吗。
“来来来,希望谨行能进决赛,干杯!”叶妈豪气的举起杯子。
“祝我两个儿子高考顺利!”
“……”
但很多时候,理想往往都与现实背道而驰。
进入一月,又是新的一年,对于莘莘高三生来说,元旦仅仅是个停留在口头上的节日,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奖励。
这天和平时没有多大不同,非要细抠,大概就是温度特别低,风特别大,吹得天很蓝很蓝,白云相缀,好像一幅清新文艺的画。可惜天太冷,风景再美,行人也不舍得抬一抬他们高贵的头颅。饱了眼福,身体各部位由内而外都要遭罪,吃饱了撑的。
顾谨行不是吃饱了撑,他只是站在屋里不腰疼,而且天就算灰突突的,也比作业好看。
高的楼矮的树,搬运工一样的路人行色匆匆,天幕嫩的似要滴下水,绵软的云柔弱的安睡,隔着窗望出去,城市就像是被套上框架的巨幅画作,只能短暂的定格在人的视网膜里。隔着窗看进来,他是那个被白色屋子困住的小小的人,在历史的洪流前,渺小又无能。
云动了,一团一团的,从西飘到东。顾谨行仔细找了找,没有字,没写着‘那都不是事’。
顾谨行看的专注,又不喜欢开铃声,手机在床头发出微弱的嘶鸣声,他没听见。
他不知道,因为这个连错误都算不上的习惯,他后悔了一生。从此以后,不是重要场合,他都会把手机铃声开到最大,即使突然响起的铃声会让专注于某件事的他吓一跳。吓一跳,然后心惊肉跳。
仿佛这个生命里最深的梦魇又一次浮出水面,又要从他身边剥夺走什么。
顾谨行在一小时后看到了两个未接电话,叶怀川打的。
他这才发现,已经五点了。
学校开恩给众生在这个繁重的周末放了半个下午的假,叶怀川这个重重官衔扣身的大领导干部天生就是个劳碌命,无缘难得的假期,还要去给事儿逼的学校卖命。老爸去邻市参加消化道外科年会,老妈去邻市参加国家级重点专科的护理培训,两人同路,就没跟着自己医院的大部队,腻腻歪歪的一起去了。算算也差不多该回了。
顾谨行给叶怀川回了个电话,嘟了很久,没人接。
应该不是故意晾着他,叶怀川干不出这么幼稚的事。
其实也是挺平常的事——你打给我我没听到,我回给你又扑了个空,可是这通电话却像根刺,刺在心里,爱的越深,刺的越疼。
顾谨行一边为自己的草木皆兵觉得好笑,一边控制不住坐立不安。
直到又一次收到叶怀川打来的电话,这一次,顾谨行秒接。
细微的电流干扰音和两边都乱了节奏的呼吸音,那些忐忑不安的预感在那一瞬间忽然都化作了成片的实质迎面呼啸而来。
同一时刻,他听到了叶怀川仿佛被千斤重压一寸一寸碾过的声音。
“谨行,到一院来。”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给了他一个去医院的理由,“爸妈,没了。”
明明那么蓝的天,突然一下变成了血红色。
第30章 死不离
顾谨行没能见到爸妈最后一面。
他们的离开是这样仓促,院里的梅花还是个骨朵,年少的我们还没有长大。
可是最最亲爱的爸妈,你们怎可就这样突如其来的离开家,到了再也回不来的远方。
在回城的高速上遇到的车祸,后面的卡车司机违章驾驶,直接撞上了爸妈的车,事故现场十分惨烈,爸妈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只剩一口气。
急诊当天的值班医生跟顾爸关系很好,加过叶怀川的微信,联系上了他。
最终仍是没能抢救过来,他们甚至都没有见上小儿子最后一面。
因为他忙着仰望天空,错过了那个重要的电话。
而这一天,还是顾爸的生日。
连滚带爬赶到医院,在太平间他见到了叶怀川,他的背脊依旧挺拔,孤零零的站在惨白的灯光下,就像是洪流中最后一棵大树。
他才刚刚从小树长成了大树的模样,还需要长辈来扶持一把,指点一番,却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成了顶梁柱。
像是有所感觉,叶怀川缓缓转过头,顾谨行看到了他的表情,像是大火焚烧过的草原,死寂,荒凉,一无所有。
抱着最后一点侥幸,顾谨行一步一步稳稳妥妥的走上前,像个被牵制的傀儡。
他费劲的看着他的哥哥,迫切的希望从他嘴里听到“提前祝你愚人节快乐”,然而叶怀川的表情是那样真实,真实的告诉他,天,塌了。
爸妈的面容苍白安详,脖子以下盖着洁白的被单,看起来只是在一个错误的地方睡着了。
在看不到的地方,他们的后脑勺已经血肉模糊,他们四肢的骨头已经戳穿了薄薄的皮肉。
顾谨行跪了下去,眼泪像海啸,决了堤,排山倒海的淹没他短小的十几年人生,留下一个荒诞的结局。
说好毕业了全家一起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旅行,
说好我们上大学了你们就要生个弟弟,
说好进决赛再一起庆祝,
说好很多很多的以后,
那些设想里,无一例外都有我们四个人。
可是,我们还没毕业,你们怎么已经先不在了。
爸爸妈妈,从小你们就教我们言而有信,自己怎么就能骗人了呢。
肩上揽上一只手,那只手微微用力,把他压进一个安全的怀抱里。
一边是再也醒不过来的父母,一边是跪在地上紧紧相拥的兄弟,顾谨行埋在叶怀川怀里,眼泪像坏了的水喉里的水,止不住的往下掉。
恍恍惚惚中,他觉得自己的肩膀也有点湿,心里像漫起了潮汛,冰冷的,湿漉的,窒息的,疼。
他哑着嗓子,终于承认了这个他死也不愿意承认的事情,“哥,我只有你了。”
外公、爷爷、奶奶紧接着到了,几个七十多的老人家,一步一脚印的走着,颤颤巍巍的好像几根风烛残年的老竹子,明明个个平日里都被夸奖身子骨比年轻人还硬朗。
时间残忍的在这分秒小时内在他们脸上多拿了几年的光阴,眼泪在没见到儿子女儿时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看到双目紧闭的一双儿女,老太太最先受不住,扑过去失声痛哭,完全没了往日的气韵,爷爷拥着老伴,老眼垂泪,不敢相信有一天他这个行将就木的白发人,竟然也会送走正值壮年恩爱幸福的黑发人。外公像是做错了事的老小孩,小心翼翼的想伸手摸摸女儿,又怕扰了女儿好梦,踟蹰的站在原地,殷殷切切的看着,不敢上前。他恍然想起了几十年前,他的女儿才像豆丁那么大,活泼可爱,可讨人喜欢了,那时候老伴还是个年轻的美人,他温柔的注视着甜甜入睡的女儿,当时就想,他一定要活的健健康康的,看着女儿长大,看着孙女长大,看着曾孙女长大……他真的活的很健康,无病无灾,却先后送走了他的老伴和女儿……难道只是想想就错了吗?
顾谨行和叶怀川沉默的拥住三个老人,一家五口人在小小的冰冷的天地里,用眼泪沉痛的目送着两个本不该绝的生命,在开满彼岸花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从此人间地下,隔着看不见的路,隔着厚重的忘川水,隔着阴阳轮回,此生再不复相见。
——以前我弄丢过妈妈,后来幸运的找到了,现在,大概已经永远失去她了。
灵堂超度,出殡火化,墓地送别。
从前远远的看着别人在亲人火化前总要抢住车哭天抢地,顾谨行其实有点无礼的不屑,自己亲身经历,才真实的明白那种感觉。
他的爸爸妈妈,他骤然离开的爸爸妈妈,被推进那道门后,就会变成一堆灰,他就连他们紧闭眼睛的模样也再看不到了。
他非常非常有冲过去拦住他们的冲动。
手被叶怀川紧紧牵住,那点微薄的温度是支撑着他没有倒下的唯一支柱,奶奶们、舅舅大伯小姑们,扒着车哭的肝肠寸断。
顾谨行双眼红肿,一滴一滴的慢慢掉眼泪。这个年纪的小孩,骄傲又爱面子,哭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尤其是对男孩子来说。
但是现在,顾谨行恨不得奉上他全部的泪,如果能够让时光倒流,如果可以让他的爸爸妈妈不走。
哥哥又拥住他,他不禁朝他看去,这几天,他见到了从没见过的叶怀川。
他的神情说不上多么哀痛,他的绝望却让他感同身受。
明明经过十几年已经长得那么高那么大的树,根茎扎得炸药都炸不断,有一天,失去了陪同他成长的父母,竟然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家变得空落落的,这个地方,彼时有多温暖,此时就有多冷清。
顾谨行一个人睡不着,总要赖到叶怀川床上。
如果说,原来在这个家里,对叶怀川抱着50%的依赖,爸妈各自占25%。爸妈走后,全部的百分之百都给了叶怀川。
相依为命。这不再只是个说说而已的词语。
黑夜是个极端化的东西,要么狂欢,要么孤单。
可以是盔甲,也可是长矛。
明明那么浓重的颜色,却是那样脆弱,催人泪下。
顾谨行缩在床边,整个像是扛着一个重重的壳,不堪重负的趴在枕头上,眼泪快要掉下来的时候就用手指揩一揩,悄悄地让它在黑暗里蒸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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