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世外的沈洵刚一到学校,就被班级里的飞毛嘴加急奉上一条热气腾腾的新消息。
“沈洵,你知道吗,这次考试你考的可好了!”
自己考得怎么样,沈洵大致还是有数的,考场上把整张卷子打量一遍,就知道自己砸不到哪儿去。不过他还是被这话提起了兴致:“是吗?”
飞毛嘴同学乍有其事的一点头,用种严肃而掺杂着“哥俩儿好”的姿态递上消息:“好像是第一。”
“哟。”沈洵正从书包里挑出早自习的东西,一听这话手就顿住了。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且又在情理之中。
不提他这段时间紧凑的复习生活,英语和物理的大幅度进步,单是这次考试时放松的态度就和平时多有不同。
在以往的学习生活中,每逢考试前夕沈洵就会格外紧张。因为学习成绩对他来说不止意味着一个数字,更意味着他那如烛火般明灭不定的前路。
唯一的前路。
他本以为自己要怀着满心的忧切和悲愤,孑然一身的走上许久。没料到不知何时回首,身后再无后顾之忧。曾经那些让他喘不过气的心理压力,如今几乎都烟消云散了。
而这一切始料未及的改变,那个为他扫清了障碍的人……想到对方,沈洵的脸上不自觉浮起的笑意僵住了,然后慢慢沉寂了下去。
他今天也该回来了吧。沈洵低了低头:他一时间竟想不出该怎么面对顾杭,应该怎么询问,挑破这被蒙着一层窗户纸的一切。
“谢了。”沈洵压下心头的万般思绪道了声谢,从书包里翻出一袋巧克力扔了过去。那人伸手一接一打量就笑开了:“大方啊沈洵。”
“大方”的沈洵只是扯了扯嘴角。他转过头去把自己的精力投到书本上后,才电光火石的想明白对方的意思:那袋零食是外国一个很有名的牌子,当然,这些东西还是顾杭叮嘱着让他带上的。
关于成绩的消息很快就在班级里传了个遍,有几个关系不错的特意来和沈洵说了声恭喜,取了取经。
他们班级原先的万年第一是个稳扎稳打的学霸姑娘,长得圆润白净,甚至看起来还有点呆气——就是这一副天然呆模样的娇软妹子,硬生生压了全班同学三年。
她的物理数学未必顶尖,但她稳,没偏过科。
至今班里仍在流传着她的神话事迹:分文理前的最后一门考试,这位神人九门科目全都考了全年级第五,总分一掺和就是全年级第一。
技压四座,不服不行。
能打破这么一条班级记录,沈洵自己也不能说是不惊喜的。只是想到顾杭,那点心中波涛建起的惊喜就被什么不知名的存在打压了下去,最多也只是翻腾起几个泡泡。
如果回去后他得到了那个答案——顾杭只不过是因为喜欢段翩然所以才对他好一点的答案,他该怎么面对对方?顾宅他一定不好意思再住了,就算真厚着脸皮留下,也不过徒增伤心罢了。
梁沐虽然对他提出了邀约,但两个人从前素昧平生,沈洵怎么好意思上门打扰人家?如果真那么做,连他自己都要嘲笑自己的厚颜无耻。
照这么看,似乎只有回大伯一家了。虽然前面刚刚告过别就又回去实在有些尴尬,但尴尬总比不要脸强。
沈洵不觉得自己是个道德高尚的楷模,但他总也有自己的原则。不是他的东西,他不能要。本不属于他的感情,他也不能染指。
他心中千万条思绪纠结成一团乱麻,背后的原新却毫无所学,还伸出笔来戳了他一下:“阿洵?”
“嗯?”沈洵强把自己从那种神思不属的境地里拔出来:“什么?”
原新倒不问他怎么学的,就是缠着沈洵闹了好一会儿:“大哥你是我亲哥,你就顶着个儿的坑我吧,挖个坑就把我填里头了。”
沈洵一头雾水的瞄了他一眼:“这是怎么了,好好说话。”
“我妈要是看了成绩单,估计能骂死我。”原新绝望的学着他妈妈的声音掐起了嗓子:“你个不争气的小二百五,你看看人家沈洵,再看看你自己。天天和人家傻吃傻玩,结果人家考第一!我告诉你,人家精明着呢,天天装着玩背后偷着学,就你缺心眼BLABLABLA……”
沈洵:“……”
别说,天下的妈妈可能都一个模子里按出来的,大伯母训壮壮也是这套说辞。
一想起大伯母,沈洵就回忆起顾杭背着他送给大伯一家的那笔钱……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身边的那么多人和事都无声无息的沾染过了对方的痕迹。在他寡味单薄的十八年人生里,顾杭实在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抹。
沈洵翻出一个本子推给原新:“这样,你拿回去印一遍,这两天晚上都老实点,也别在被窝里偷着打手游了,有那时间就多看看题。你妈妈我见过,人很好,最多抱怨两句,不会骂你的。”
原新一个激灵,粗略的翻阅了一眼本子:“厉害了我的哥,哥你真是亲哥,亲哥人家给你么么哒……”
沈洵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本子里是他按照高考模式整理出来的各类题型知识点,为这足足忙了一整个学期。他整理一遍,其实也就是在脑子里梳理了一遍。原新的程度他大概有点数,还处于脑子一团浆糊,整个大构架没撑起来的阶段,有他这思路清晰的笔记能帮原新不少忙。
“我肯定悄悄印悄悄看,绝对不给别人。”原新就差指天发誓了:“中午就请你吃好吃的。”
沈洵摇了摇头:“改日吧。我今天……不太有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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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在路上的时候,沈洵就第一时间向司机询问了顾杭的行踪。
“先生已经到家了。”小郑笑道:“好像有点累,有两份公司的文件都是让我送到家里再签的。”
他回家了?那很好。沈洵深吸一口气,把目光投向窗外,直视着冷淡而黯然的夜色。
他在背后的手已经暗暗握成了拳头,似乎已经打算就这样坚强而冷静的面对那层面纱后的一切真实。无论是令人安慰,或是鲜血淋漓。
在上楼之前,沈洵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又到了西南处的小门前转了一圈。果不其然,那个素纹花瓶已经没有再放在那里。
他装作不经意的和佣人问了问。对方茫然道:“因为梁先生交代过,所以我们没人挪动花瓶的位置……可能是先生自己拿进了屋里?”
“谢谢,我知道了。”
我都知道了。
沈洵敲开了顾杭的房门,对方看起来似乎真的累极了,正半卧在床上翻着一本书,看他进来就招了招手:“小洵回来了?成绩出来了吗?这次考得怎么样?”
“第一名。”沈洵顿了顿,竭力表现出一副喜怒不盈于心的沉稳模样——一不要一开始就把气氛弄僵,那样就没法说话了。他要注意自己,不能用质问的态度……而且他好像也什么资格质问。
顾杭出乎意料的吹响了一声口哨:“大惊喜。”他欣慰的说:“说实在的,这是我这个月以来听到的最好消息了。”
“全凭你教的好呀。”沈洵低下头回避了对方的表情,尽可能装作自然的说着俏皮话:“你看看,我可是你的入室弟子呢。”
“诶呦,这么懂事。”顾杭被他逗笑了,伸手握住沈洵的手腕把他向自己的方向拉了拉:“为师都不好意思不奖励你了。有什么想要的吗?”
顾杭手上的温度很高,他干燥而覆着一层薄茧的掌心按在沈洵的手腕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扣着沈洵的小臂,让他觉得自己和顾杭皮肤接触的地方都热得要烧起来了。
对方似乎很是无意,两厢接触一触即离。但被触碰过的感受似乎就这样烙在了沈洵的手臂上。
沈洵眼神闪了闪,低声道:“那顾老师就坐在高高的稻草堆上,给我讲个老师过去的故事吧。”
他抬起头来,紧盯着顾杭的眼睛,慢慢道:“杭哥,你认识的究竟是段翩然,还是我妈妈?”
在把这个问题出口的一刹,沈洵突然又回忆起了那瓶似乎是被好好收起来了的马蹄莲。
那束花被好好收进了那个不许别人进去的房间里。
“唔……”顾杭长长的应了一声,在那一瞬间,沈洵确定自己看到了对方的目光闪烁了片刻:“其实我没有想这么早就和你说……他的名字是谁告诉你的?梁沐吗?”
“是梁哥。”
“嗯,完全是可以理解的。”顾杭点了点头,端正了自己的坐姿:“当然,这其实也没有要向你隐瞒的地方……先去端点喝的来吧,我们边吃东西边说。很不必把气氛弄得这么僵,这虽然不是个轻松的话题,但也并不沉重。”
“我不去。”沈洵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你在用缓兵之计,岔开话题给自己争取揣摩事态的反应时间,你教过我的。”
顾杭这次是真的笑出声来了:“了不得啊,入室弟子。”他四下打量一圈,只有床头放着一杯白水,就手拿起喝了一口:“好徒儿,就这么对付师父?”
他声音里带着点亲昵的笑意,似乎是想故意让人听得耳朵发烫似得。沈洵料不到自己将着一军他还能这么自在,当下一愣,干巴巴道:“没有只对付你。还唱了出空城计问了下图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