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您是对的。”沈洵又变回了“您”的称呼,他垂下眼睛:“但比起未来的双倍糖果,我确实更渴望眼下的偿还和证明。”
他感谢大伯一家和顾杭的帮助,但得到了分内的帮助好像还可以说是条件所限,可继续捂着耳朵闭着眼睛接受更多分外的帮助,似乎只能称之为贪婪。
他的性格和自尊都不允许他这样恬不知耻。
当然,他心里知道顾杭说的有道理,可这道理似乎跟大家从小都能听到的大道理也没什么区别。大道理的位置太高,人人都知道它有理,可迫于高度所限,他确实看不到更远的路了。
“因为是别人的钱,所以用着不安心?”顾杭叹了口气:“其实资金的运作周转里,东墙补西墙是很常见的手段。我看你对金融还挺有兴趣,怎么这么认死理?”
“这是做人,和资金周转不一样的。”沈洵低声道。
顾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纠缠。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人的思想是会改变的,涉及到金钱的问题往往重要,但很多时候还不至于牵扯到原则。周末我让人来给你做一个职业倾向的测验吧,或许以后用得上呢。”
他站起身来,扯了扯自己的睡袍,慢悠悠的向楼上走去。沈洵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心中涌起一股歉意,他一时间无法分析出这歉意的来源,而它就是这样固执而真实的存在:“很对不起……”
“怎么这么说。”顾杭回过头看着沈洵,过一两秒后,他又折了回来,对着沈洵友好的笑了笑:“我们刚刚在一起讨论了你的未来,你思路清晰,并且能坚持自己的决定。你该为自己感觉骄傲才对,小男子汉。”
顾杭上楼了,只留下沈洵一个人呆坐在沙发上,咂摸着那四个字的尾音。
他很难形容那四个字中包含的情感,就像是他很难形容自己心中为何突然涌出那股歉意。但是出于他无法辨明的原因,那种隐隐中含着包容和骄傲的语气,让沈洵觉得这四个字甚至比“小洵”还要亲近了。
当这个想法出现在了沈洵脑中时,他自己都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对于“小洵”这个称呼,竟然已经很习惯了。
沈洵叹了口气,收拾了一下茶几上的碟子和杯子。顾杭的建议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沉没到了思想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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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沈洵再次出现在学校的时候,原新五体投地的对他说:“我服你了,你是我哥,沈洵你真是绝了。”
“我怎么了?”沈洵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一身跟纸壳糊出来一样的肥大丑校服,很好,毫无问题。
“你数数这一个半月来你请了多少天的假?有一半了吧。”原新小声说:“从开学没几天就开始请,然后又因为打架问题被要求休学,现在又是一场感冒……也就是高三吧,大家都没心思八卦你。你可长点心当心点吧,我看咱班老刘看你的眼神都不对了。”
沈洵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他开学初那次是“被请假”,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状况;而休学的七天就更是不可控因素,至于这场感冒倒真是他不留神的错,不过他也没想到顾杭会先斩后奏,那么坚持的要求他留在家里休息。
“我也没闲着。”沈洵低声回答他:“你要不要看我这两天又多做了多少题?”
“我管你做多少题呢。”原新切了他一声:“马上月考了,您可尾巴夹紧点,万一这次考砸了老刘非拿你开刀不可。我看他现在就是憋着劲儿想等月考后收拾你呢。”
“让他憋着吧,憋着憋着就没火儿了。”沈洵端起了眼前的课本:“我人生前段日子都差点变成电视剧了,一个月考真是小CASE。”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班主任刘老师并没有如同他们两个预计一般大招蓄力等待月考成绩。
实际上,当天下午沈洵就被请进了办公室,理由不为别的,正是原新提醒他的那条:他这段时间内请的假比全班同学加一块儿都多。
第十五章 咱们老百姓啊今儿啊真高兴
沈洵在班级里一直都不是特别有存在感的那种人。
当然,他长相很好,可是在普通的高中生活里学习成绩和有趣才是关键。美人三天看惯,再好看的人相处的久了,等发现他是个木头美人,惦记他的也就只剩几个颜狗了。
这倒不是说沈洵的脑子是块榆木疙瘩,只是他在班级里寡言少语,除了原新外也不太和人打交道。
再早些时候也有几个女同学偷偷跟他递过情书,或明或暗的同他表示过好感,只是他发现后就特意避开,也不对同学的暗示做什么反应,久而久之,别人也不来招他了。
而在成绩方面,他在物理和英语上确实“瘸腿儿”,即使数学和化学不错也不能让他挤进顶尖的位置。属于很容易被老师和同学忽视的中上位置。
如果提起沈洵,一般人反应都是:“长得不错”,“成绩不错”。没准长得哪里不错还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但成绩究竟哪里不错可就说不明白了。
于是沈洵一直就过得很低调。他自己也很满意这样的状态,不为别的,理由可能简单的都有点可笑:和同学联络感情出去玩闹都费钱。
他没钱。
天天晚上在群里冒泡在朋友圈留言要花流量费,沈洵有钱交手机费都不错了。至于广受欢迎的唱K运动等项目,不但费钱,还费时间。
有这时间他要做家务,给弟弟辅导功课的。
在这样的前提下,沈洵逐渐模糊成班级同学心里一个长相漂亮的影子。
入学两年多,要不是上一次因为打架被班主任叫去谈话,沈洵连刘老师的办公室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刘老师擦了擦眼睛,语重心长的跟沈洵说:“沈洵,你一直都是个很让我省心的孩子。平时学习成绩稳当,做事也踏实。要是一直都保持着这股冲劲儿,不掉队,高考也很有可能成为黑马。怎么最近就有点浮躁慌张了呢?”
沈洵尴尬的应付了几句,心想我冤。
这次感冒的锅他背也就背了,可最起码最开始的那两次,可真不是他的错啊。
在他原本的人生规划里是真没想过能被黑社会扯上面包车拉走,也没想过会因为似是而非的“包养”问题导致眼神不对,乃至和别人大打出手呢。
当然,事情的发展也是远远超乎他的预料,比他原本预备的最坏结果要好的太多了。这么看来人生果然是一条正弦函数,倒霉到谷底的时候就会缓慢向上爬行。
现在看来,被请到老师办公室谈话还真是生活里的小调剂了。
好不容易从刘老师三分硬七分软的长谈中脱身,最后还甩下了一串长长的保证和允诺,充分表达了他努力学习为自己人生负责的决心。
每个老师在天长日久的锻炼之下大概都有一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技能,至少沈洵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就比以往更觉得刘老师不容易。
于是在原新听英语课听得百无聊赖从背后戳沈洵的时候,沈洵极为难得没有和对方狼狈为奸,反而正经道:“好好听课吧。”
原新惊异的看了沈洵一眼,就像是发现自己的好友被换了张画皮。又等了几秒后,他确定沈洵对自己这番颜艺真是没有回头一看的意思,自己也觉得没趣,低头跟着英语老师那念经一般拖长的调子听课了。
十分钟后,他跟他的同桌一样,都睡着了。
这两年来沈洵常常反思,他英语不好除了他那个小学不教英语没打好基础,初中一上来就是高级难度外,再就是他现在的英语老师实在是有《哈利波特》里宾斯教授的风采。
一堂课过去全班往往躺倒一半,睡得真心实意,春暖花开,毫不掺水。
也亏得英语老师总能对此视若不见,一下课就施施然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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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沈洵晚上回到家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开门的方式不对。
沙发上大模大样的坐着一个男人,既不是顾杭也不是麦力忠。
是韩盛霖。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沈洵心中暗暗骂了一声晦气,脚下轻巧的转了个角度,对韩盛霖视而不见的绕过,径直上楼梯去了。
倒也不是沈洵失礼不问候,只是自从和韩盛霖相处过后,此人就代替了沈洵那个二六不着的亲爹,牢牢占据了沈洵仇恨榜的榜首。
沈洵生怕自己冲他一张嘴,就有一串“王八蛋”不受控制的打心眼里滔滔不绝奔涌而出,争先恐后的糊此人一脸。
偏偏树欲静而风不止,韩盛霖见沈洵对自己视若无睹的表现,哼笑了一声,慢条斯理的点起一支香烟:“你是装着没看着我?”
是啊。沈洵心想,要是不装着没看着,有几个正常人能容忍你个龟孙在身边晃悠?
“龟孙”对自己的不受欢迎程度仿佛毫无自觉,竟然还指导沈洵道:“顾杭是个稳当人,要是有客人坐着而他没能来招待,你就该知道他多半不在家,自己得上来替他款待一下。”
沈洵眼神也不想甩韩盛霖一个,只是硬邦邦道:“哦,受教了。”
韩盛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