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着高高双马尾的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四五岁,小脸蛋粉雕玉琢,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锁定了燕霈后,立刻张开肉乎乎的胳膊,哒哒哒一口气跑过来抱住她:“姐姐!”
童延山在童雪之后步入餐厅,“爸爸。”燕霈笑着唤了他一声。
童延山五十多了,但因为常年运动,身材维持得不错,穿着浅色系衬衫、烟灰色西装裤,不见白发,仪表堂堂,整个人显得很年轻。
“童先生。”沈心芳站起来。
童延山:“芳姐,好久没见了,身体都还好?”
沈心芳:“好,一切都好。”
童雪歪头悄悄打量坐得离燕霈不远的燕以曦,试探着:“小姐姐。”
从听见童雪声音开始,燕以曦就冷了脸。她没看童延山,也没理童雪,童雪得不到回应,失望地朝燕霈瘪嘴,燕霈安抚地摸摸她绒绒的发顶:“爸爸和小雪吃过晚餐吗?要不要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
童延山把燕以曦对他们的无视看在眼里,心中虽有疙瘩,但到底还是对燕霈和颜悦色道:“还没吃,你昨天夸小雪画画好,她就又画了一幅,迫不及待要拿来送给你。”
童延山边说边从提在手中的纸袋里取出画纸给燕霈。
童雪用彩墨画了一大丛茂盛的草木,草木翠绿的叶片上还缀着雨滴。燕霈接过来,看出这幅雨后草木图画的是自己的名字。笔触虽然还稚嫩,但以童雪这个年纪来说,已经很有天赋,童延山和江慧很悉心在培养她。
燕霈点着头:“嗯~我们小雪画得这么好,姐姐应该找个漂亮的挂轴把画裱起来。”
童雪不假思索着:“我给姐姐送!”
燕霈:“小雪这么喜欢送姐姐东西呀?”
“妈妈也送!妈妈做了小饼干!”童雪扭身找童延山,童延山干脆把袋子摆放在餐桌上:“你江阿姨看你昨天吃了几块饼干,猜你也许喜欢这种口味,所以今天又烤了些,让我带来。……另外还有一个——”
之前安静着的燕以曦把手上的餐勺丢进了骨瓷碟里,“哐当”一声。
童延山说话被打断,众人的目光都被这声吸引,燕以曦后背贴着椅靠,双手抱臂,冷冷注视童延山。
“阿绰。”燕霈压低嗓音,冲燕以曦使眼色,让她多少给自己面子,把脾气收一收。
沈心芳看情形不对,拉虞莎莎下桌:“童先生,你和小雪先坐,我给你们添餐具。”
燕霈把童雪安置在自己身边的位置,又去拉童延山入座:“爸爸,坐。”
沈心芳带着虞莎莎去厨房了,餐桌上气压很低,还是童雪摇摇燕霈的胳膊,有话想跟她说。
燕霈低下头,童雪对着她的耳朵:“姐姐,小姐姐为什么又生气了呀?”
一个“又”字让燕霈无言以对,她考虑要怎么说才妥当时,燕以曦开口了:“姐,你告诉这个小东西,如果他们一家能离我远远的再也不出现,我就不生气了。”
“阿绰!”燕霈喝止她。
燕以曦话说得这么直白,童雪虽然小,却也听懂了。她跳下椅子,绕过桌角,一头扎进童延山怀里,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爸爸、爸爸,小姐姐是不是不喜欢……不喜欢小雪?”
江慧高龄产女,童雪得来不易,童延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现在看她这么委屈,心疼的不得了,加之和燕以曦间的龃龉多年难解,他一边哄童雪,一边沉了脸:“秾秾,你问问你这个妹妹,为了保护她的好心情,我是不是要跟你断绝父女关系、老死不相往来才合她意?”
童延山的气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燕霈不得不打圆场:“爸爸,阿绰没这个意思,您不要误会。”
“我看误会的是你,”燕以曦冷嗤,“明明是他不要我这个女儿,他们父女今天专程来看你的,我就是个外人。”
燕霈头痛道:“你少说几句吧!”
童延山一拍桌子:“我不想要她这个女儿?这么多年了,秾秾你说,她眼里有过我这个当爸爸的吗?!”
燕以曦反唇相讥:“妈妈才过世几天,你迫不及待就再婚,跟别人浓情蜜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作为父亲应该承担的责任啊?”
一旁的童雪拽紧童延山的衣角,急得眼泪像豆子似的吧嗒吧嗒掉:“爸爸!小姐姐!不要,我们不要生气,不吵架!”
“你啊!小雪才几岁,在她面前口不择言!”燕霈指指燕以曦,童延山听燕以曦竟把亡故的燕令仪给搬了出来,顿时血气上涌。到底有年纪了,燕霈担心他身体,立刻过去给他抚背顺气:“爸爸,你感觉怎么样?”
童延山呼吸急促,童雪越哭越大声,燕以曦推开桌子:“行了,你们不走,我走。祝你们用餐愉快,我就不在这里妨碍你们父慈子孝了。”
“小姑娘是童先生再婚后生的孩子,秾秾和那一家处得还算过得去,至于阿绰……”家中安静,待在厨房能听见从餐厅传过来的争论声,沈心芳摇摇头,“你也看到了,阿绰对他们一直耿耿于怀。”
虞莎莎的表情懵懂稚嫩,沈心芳估猜她不懂,就没再说下去,她取了两份干净的餐具放进托盘里,嘱咐虞莎莎:“你把餐具摆上桌,小心点儿,轻拿轻放啊。这里还冰着绿豆莲子汤,下火,他们待会儿或许会要喝,我给他们一人盛一碗。”
“噢。”虞莎莎端着托盘先离开厨房,只这么会儿功夫,餐厅里就满是童雪的哭声,燕以曦正大步流星从里面出来。
两人在走廊交汇时,虞莎莎停步唤她:“阿绰……”
燕以曦直接撞着她的胳膊肘从她身边经过。
虞莎莎被她撞得手臂一歪,托盘失去平衡,上面的餐具纷纷砸向坚硬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哗啦啦摔了个粉碎。
虞莎莎倒吸一口凉气。晚餐前沈心芳才说过这是燕霈最喜欢的一套餐具,价格不菲,因为她难得在家吃晚餐,所以特地拿出来用的,刚刚都在嘱咐她要轻拿轻放。虞莎莎抱着膝盖蹲下去,对着一地碎瓷不知道怎么办好。
“你起来。”燕以曦冷冰冰的声音响在虞莎莎头顶上。
虞莎莎没起身,她开始把碎瓷往托盘里捡。
燕以曦:“不许捡!”
虞莎莎抬头,眼圈红红的:“对不起阿绰,我不是故意摔碎的。”
“我是故意的。”燕以曦皱眉:“我让你起来你听不见?”
“啊呀!”沈心芳听动静不对,放下绿豆莲子汤追出厨房,眼前的场景让她心凉了半截,“这……这怎么摔了?”
燕霈也闻声而来:“摔就摔了,人没事就行。芳姨,换一套餐具就是了。”
燕霈不计较,沈心芳自然顺着台阶下:“诶!——莎莎,先把这些碎瓷清理掉,人来人往的别扎着脚了。”
燕以曦眼看虞莎莎又要捡地上的碎瓷,耐心终于告罄,她俯身抓住虞莎莎的臂弯,仗着身高优势,把她从地上拔了起来,反手拽着她往电梯走。
“阿、阿绰……”燕以曦走得太急,虞莎莎穿着拖鞋,差点绊跤。
沈心芳没料到这出,跟着迈了半步,想说什么,燕霈道:“随她吧,她发脾气呢。”
地下车库,燕以曦把虞莎莎塞进副驾,然后她自己坐进驾驶位,引擎轰鸣声中,车子驶离了拾光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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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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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燕以曦没有目的地,只是无意识地转动方向盘。
车子密封性能好,任何微小的动静都会被耳朵捕捉到,于是虞莎莎紧张地抓着安全带,连呼吸都是轻轻的。
直到仪表盘油量警报灯亮起,燕以曦才木着表情把车泊在路边。
这条路前后都没有大型生活区域,不算很热闹。燕以曦开门下车,顺手摸走了储物格里的烟盒。
取了支烟叼在唇间,她想起来身上没有火机。
虞莎莎也下车了,正笨拙地关车门。她穿着雨天那条白色的连衣布裙,连个口袋都没有,显然也不会有火。
燕以曦不想再回车上用点烟器,本来也不是非抽不可。她取下烟,顺着脚下的人行道往前走。
陆陆续续能看见提着熟食袋步履匆匆的上班族,出来约会的年轻情侣,还有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男女骑着自行车说笑经过。
城市夜晚的各种声音此起彼伏,车轮声、响笛、草丛里的虫鸣……夹杂着虞莎莎略显紧张的声音。
“伯伯,您有打火机吗?”
燕以曦脚步一顿,诧异地回头。
“什么玩意儿?”被虞莎莎喊住的陌生大伯粗着嗓子问。
“打、打火机,想问您借打火机。”虞莎莎鼓起勇气又说了一次。
“打火机?”大伯这回听清了,很爽快地往裤兜里一掏:“喏!”
高兴的情绪乘着风来,吹过虞莎莎的眉眼,她立刻摊开双手接住:“谢谢伯伯!您稍等,我马上就还您!”
路灯的光在她身上流淌跳跃,她小跑着,也像一缕风,朝燕以曦拂面而去:“阿绰,我给你点火吧!”
打火机是最普通的那一种,机身上还印着什么酒的推销广告。虞莎莎踮着脚尖,小心地拨动打火轮,“嚓”的一声,火苗窜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