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延山不是她的父亲,难怪、难怪了……
燕以曦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她深深吸了口气,这样也好,既然不是父亲,那对他当然也就没有期待了。他和别人重新组建家庭、养育孩子,都可以,都无所谓。
自己没有立场去要求他的父爱,哈,他本来就不是嘛。
燕以曦一时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不用再执着于这份得不到的父爱;一时又觉得真正可笑滑稽的人到头来竟然是自己,对着一个不是父亲的人要求父爱,好丢人啊。
燕以曦的指腹从眼下轻轻点过,担心弄脏了眼妆,去见虞莎莎时不漂亮。
“阿绰,你今晚和姐姐回去吧,姐姐有好多话想和你说。”燕霈眼圈也红了,她拉着燕以曦的手,一遍又一遍抚摸,“你别这样,姐姐舍不得。”
“我怎么样了?”燕以曦挑眉,“你们当初决定瞒着我的时候,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我知道吗?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吧。”
燕霈:“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爸爸是喜欢你的啊,这些年你们关系交恶,他哪怕再生气,也不忍心告诉你。”
“不要自我感动了,难不成你们原本打算瞒我一辈子?”燕以曦自嘲地笑了一下,笑容很淡,“到此为止吧。”
她抽出手,没有再看谁:“我还有事,先走了。”
燕以曦把车停在书咖外,书咖要打烊了,虞莎莎在和另外那个店员一起做打扫。燕以曦趴在方向盘上,看她忙忙碌碌的身影,一直到店里熄了灯。
手机上有无数个燕霈的未接来电和童延山的语音信息,燕以曦没接也没听,她给虞莎莎拨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在街边的车里,结束后就关了机。
虞莎莎横过马路,蹦蹦跳跳地上车,带给燕以曦能装满整个车厢的快乐:“阿绰!”
周围的空气仿佛这时候才开始正常流动,燕以曦的呼吸这时候才恢复顺畅。她解开安全带,侧身蹭过虞莎莎的脖子,把额头磕在虞莎莎的肩头。
虞莎莎眨了眨眼:“阿绰?”
燕以曦感受着虞莎莎温软的呼吸,好一会儿才出声:“我们去云城好不好?”
虞莎莎疑惑地问:“现在吗?你会不会累呀?”
燕以曦:“不累。”
城市大巴开得慢,从S城到云城,得晃悠四个小时左右。私家车的车速快,这个时间的高速也不堵,她们凌晨前就抵达了虞莎莎的那个小镇。
上次回来还是过年期间,快两个月没打扫过的屋子估计遍地灰尘,不能立刻住人的。虞莎莎先找了间宾馆休息,准备明天白天再带燕以曦回家。
燕以曦的衣食住行向来都挑剔,这次对这家小镇上的普通宾馆却没提什么意见,进了房间后就和衣侧卧在了床上。
“阿绰……”虞莎莎从上车就感觉到她情绪不对,是不是在燕老太太的寿宴上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嗯。”燕以曦轻轻应了声。
虞莎莎在床沿坐下,抬手搭着她的肩,凑过去低头问:“累了吗?”
燕以曦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进自己怀里:“有一点。”
虞莎莎也有些累,她乖乖躺着,两个人静静依靠在一起。
外面好像下雨了,虞莎莎听见雨滴敲打屋檐的声音。
清明时节总是多雨水。
雨声反而显得夜色更寂静,不知道怎么回事,有温热的液体落进虞莎莎发间。
虞莎莎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燕以曦的眼泪。
“阿绰?”虞莎莎担忧地抬头。
燕以曦适时捂住她的双眼:“别看。”
“好,我不看。”虞莎莎在她手心里闭上眼睛。
外面雨势变大了,小小的宾馆房间里,燕以曦缓缓道:“我妈妈,她在我十岁的时候过世。”
“嗯。”燕以曦的母亲过世后,燕以曦去了国外,沈心芳因此回云城休了个长假,向虞莎莎提起过很多有关于燕家的故事,虞莎莎是从沈心芳的那些故事里认识燕以曦的。
燕以曦:“我今天得知,原来我一直以为的爸爸,并不是我的爸爸。”
燕以曦:“我没有了妈妈,现在也没有爸爸了。”
“……”虞莎莎反手抱住燕以曦。
“……我不知道我亲生父亲是谁。是谁都不重要,我不需要他了。”燕以曦压抑地抽泣了一声,躲避般埋进虞莎莎发间,“我刚才,一路都在想,如果时光能够停留在我十岁那一年,我妈妈还没有去世那一年,就好了;如果我可以永远长不大,就好了。”
虞莎莎听着燕以曦压抑的哽咽的声音,燕以曦那么骄傲,从来没在她面前哭过,也从来没在她面前展露出这样脆弱的状态。
这是燕以曦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向她敞开心扉。
虞莎莎张开手掌,贴在燕以曦后背,一下一下轻拍着:“如果可以遇见十岁的阿绰,我会告诉她……不要害怕长大,还会有很多很多爱你的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静了静,燕以曦闷声向她确认:“你是吗?”
“嗯。”虞莎莎温柔而坚定地回答她,“我是啊,我会爱你很久很久的。”
虞莎莎:“像我的生命那样久。”
第49章
春雨连绵, 虞莎莎带着燕以曦上山时雨丝仍在飘,两人共撑一把黑伞,停在并排的三座墓碑前。
虞莎莎把鲜花逐一放下。
经过一夜的平复, 燕以曦的心情已经沉淀了下来。这时端详墓碑上的称谓, 不难猜出长眠在这里的分别是虞莎莎的外公、外婆和妈妈。
她的爸爸呢?还在世?为什么不照顾她?也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
燕以曦侧眸看虞莎莎, 认识这么久, 虞莎莎从没有向她倾吐过艰辛。燕以曦依稀记得沈心芳和燕霈曾经的对话,中学时代的虞莎莎在外婆过世后就一直独自生活, 不可能不辛苦。
燕以曦想到这里有些后悔,沈心芳偶尔会向燕霈提起自己姐姐的家事,她当初应该多留意一些的。
两人在墓碑前默立了片刻,虞莎莎牵住燕以曦的手:“走吧。”
回家的路上雨停了,天空却没有放晴,仍是阴沉沉的。
虞莎莎指着路:“就是前面那幢楼, 里面没有停车位的,我们找街边停吧。”
燕以曦把车泊进街边的白线框里。
这里是早期的开放式社区,沿街的楼栋看起来都很老旧,胜在生活便利,小吃店炒货店之类的店铺, 隔几步就有一间。
有个长得白白胖胖的老板娘坐在店门口的小马扎上嗑瓜子, 看见虞莎莎经过, 满面笑容的和她打招呼:“错错, 回来了?”
虞莎莎稍稍点了点头:“姚阿姨。”
“cuocuo?哪个cuo?”燕以曦好奇地问虞莎莎,“这是你另一个乳名?”
“错误的‘错’,”虞莎莎领燕以曦走进门洞, “我妈妈给我取的。”
燕以曦原本上扬的唇角收了回去,虞莎莎的妈妈怎么会给她取这样的乳名?
房子就在二楼, 虞莎莎掏出钥匙开门。久不住人的屋子里果然积满了灰尘,好在她离开的时候,在家具上覆了膜布,现在只要通风换气,把地面多拖几遍就可以了。
虞莎莎立刻就忙碌起来,她拿来拖布,泡进阳台的池子里,又开池子底下的柜子,去找消毒液,这才想起来已经用完了。
她走回客厅,探头对在房间开窗的燕以曦说:“阿绰,我下楼一趟,去买消毒液。你别忙啦,坐吧,凳子我都擦过了。”
燕以曦闻言走出来:“去哪买?远不远?”
虞莎莎摘着手套:“不远的,就在楼下,刚才和我打招呼那位姚阿姨的商店里就有。”
燕以曦:“我去吧。”
虞莎莎双眼亮晶晶的,燕以曦轻挠她下巴:“还要什么?我一起带回来。”
虞莎莎被她挠得从喉咙里发出撒娇声,仰起脸告诉她:“消毒液只需要买小瓶,嗯……我想吃草莓,可以吗?”
燕以曦低头亲亲她:“知道了。”
燕以曦拿了钱包下楼,她先去了虞莎莎说的那间商店,从货架上挑了瓶消毒液去结账。
“五十。”姓姚的老板娘扫了价,“诶?你是刚和错错走一起的那个,你是她大学里的同学?朋友?放假了来云城玩啊?”
燕以曦打开钱包,没有数,直接拿出来一沓大面额的现金,放在收银台上。
老板娘瓜子也不嗑了:“……这是?错了吧,只要五十。”
燕以曦:“没错,我想打听些事。”
“虞莎莎?不是啦,这是她后来改的名,就她那个在S城的姨婆嘛,回来给她改的,她本名是叫虞沙,沙子的沙,小时候那些孩子都喊她小沙子小石头,全都欺负她。”
“想想也可怜,名字不是‘错’就是‘沙’,一看就是不被爹妈珍视的孩子嘛,……你说孩子有什么错?还不是虞丹自己要生的?哦,就是错错她妈,叫虞丹。”
“说起来这个虞丹,书没读几年,小小年纪就跑去混社会,混账事干得可不少,把老虞老沈气的啊,都跟她断绝关系了!后来老虞在工地上出了事,人没了,哦对了,她们这套房子还是拿老虞的赔偿金买来的。老沈本来吧,买了房子还有点积蓄,谁知道这个断绝往来的女儿一声不吭地又给她甩来个讨债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