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过之后,邱粤敛神正色,开始指出他文笔生硬幼稚的地方,昝三邻本来就好学,领悟也高,悉心听完他的讲解之后,这才恍然大悟,除了词汇过去雕琢糅合,文章蕴含的意境和人文情怀也单薄得可怜,正如邱粤所说的,他写的文字过于小气,局限内容狭小,不似男生的现实宏观,笔触可以见微知著。
邱粤毫无保留地指出他文笔的缺点,却不知昝三邻被他戳中了软肋,他眼眸低垂,黯然之色稍现即逝,心底微微泛起一丝刺疼。
因为不为人知的身体秘密,他对男女之间的划分评定极其敏感,邱粤状似不经意的点评,却深深重创了他一砖一瓦小心翼翼建立起来的自信,原来不管自己多怎么努力,也无法抚平这具缺陷的身体带给心灵的创伤,骨子里终归是缺了男子的一份刚气,畸形的身体到底培育不了健全的男儿心态。
邱粤敏锐地捕捉到了昝三邻低落的心情变化,微微讶异,他深知昝三邻从来不是会看轻自己的人,昝三邻自尊自爱,不卑不亢,有些许的执拗,碰上灰暗的现象还不懂随机应变,可为何偏偏在这一刻,邱粤隐隐察觉到了昝三邻眼眸内一闪而过的自轻自贱,他明明不是会妄自菲薄的人啊……
邱粤纵然再聪明,又怎能理解昝三邻深锁在心底最不愿为人知的自卑一面?
所幸此次作文没有难度,昝三邻做完试卷后,轻轻吁了口气,抬腕看看手表,还有大半个小时才结束,他敛敛神,仔细审查一遍答卷,觉得没什么错漏,绷紧了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心思不由得飞到了楼上的物理实验室里,邱粤就分配在那里考试。
那个家伙,一定早就做完试卷了吧!作文会怎么写呢?这么平淡的作文题目,很难写得艳惊四座的吧!如此想着,昝三邻又想起了摸底考那次,邱粤的作文被严老师打了个58的高分数,当时赢来了许多人的称赞,到底是火箭班的学生,个个心高气傲,口中说佩服,心底意难平,总觉得自己发挥再好一点,指不定就捡了个满分了。
许多人总会下意识的诟病天才得天独厚的天分,无需怎么努力便能将听过一遍看过一次的文字烙印在脑中,跟开外挂一样,任是谁拥有这项无敌技能,想不成为天才也是很有难度。他们却往往忽略了初中学过的《伤仲永》的内容,过目不忘固然有之,但更多的是他们愿意去看去学去记,昝三邻考了个全县第一的头衔,没少赢得天才的称誉,可只有他知道,天才的背后藏有多少勤劳刻苦,别人只用两三小时记单词,他却花了更多的时间将单词倒背如流,天才的荣耀,得来不易!
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大家基本上早已搁笔审查答卷了,只有一两个奋笔疾书,大概写作文的时候思维卡住了。监考老师有条不紊地收走了试卷,教室开始有人翻动资料讨论起题目了,陆杰忍住没参与讨论答案,上回质量测试,他就考完一科对一科的答案,由于数学没做好,对完答案却是影响了心情,被高承业批评了一顿,这次他俩拆开不同一考场,高承业更是再三叮嘱,严禁他重滔覆辙。
安康哭丧着脸扑倒昝三邻的背上,两只圆润的手藏到他的围巾下取暖,口中哀嚎道:“小三!冻死我了,我差点就要在冬眠中与世长辞了……”
考试中途,监考老师抵不住寒冷,上前把窗户关上了,隔音效果奇好的音乐室顿时暖如仲春。安康答题也很快,早早无所事事的趴在桌子上一边冬眠一边等交卷,他身胖体暖,穿的外套又厚实,整个身体胜似小火炉,所谓的“冻死”,其实就是记恨邱粤先前的愚弄,他不敢找邱粤算账,像这样把手指藏在邱粤一直宝贝着的昝三邻的脖子里取暖还不敢么?
陆杰玩性大起,也学着安康把冰冷的爪子藏到昝三邻的围巾下的肌肤里,冻得昝三邻打了个寒颤,安康的身体脂肪多,裸露在外的手指即使是冷,也是有温度的冷,昝三邻根本不把这点凉意放在心上,可陆杰不同,他本来就体虚,冬天还没到呢,手手脚脚就冷如寒铁,这会儿写了两个多小时的试卷,手指早就冷僵了,塞到昝三邻的脖子里,他是暖了,昝三邻却冷得连连躲避,奈何安康压在他的背后,他难以动弹,只得抽气道:“别闹,太冷了!”
安康听他哆嗦着嗓音,才后知后觉的挪开了身体,胖乎乎的爪子兀自不愿离开围巾,笑哈哈地道:“二哥说了,拿了试卷就不冷的,要不,我给你找张试卷?”他对邱粤的新仇旧恨几乎都报复在昝三邻身上,心情一好,便作恶的挠了几下昝三邻,昝三邻无处可躲,推搡不过他俩,岔气笑了一阵,三人闹做了一团。
蓦地,安康的后衣领子被人提起,拉着他扔到一旁,安康猝不及防,吓了一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扶住旁边的桌椅才堪堪稳定了身体不至于摔倒在地,抬头一见,果然是邱粤,气馁地嘟嚷道:“二哥,你臂力这么好,怎么不去奥运会上举重呢……”
陆杰见了来人,也识趣的偃旗息鼓了,乖乖的垂手站在一边装无害小白兔,眨着湿漉漉的眼珠儿笑道:“二哥,刚交卷呢,你就下来了?”
“饿了。”邱粤简洁的说,上前替昝三邻整理被他俩弄乱的围巾。
经他一说,安康也觉得饿了,语文考两个半小时,他早餐积攒的能量早就消耗殆尽了,于是兴冲冲地道:“吃饭,吃饭!二哥,那道文言文题我做得头疼,你赞助一盘鱼头安慰安慰我呗……”所谓以形补形,在吃的方面,他素来百无禁忌。
八点半进的考场,现在才11点多,陆杰并不觉得饿,不过他见邱粤一口应承了安康的要求,于是提起了精神,为高承业谋取福利,于是高兴地道:“二哥,给我一碟猪蹄,我写字手都写僵硬了!”他不喜欢油腻的肉类,不过高承业喜欢,尤爱猪蹄,不管去哪儿吃饭,几乎必点这道菜。
“你呢?”邱粤低声问,不理会那两个自言自语的家伙。
“蛋羹。”昝三邻笑道,鸡蛋羹物美价廉,五毛钱一份足够就着米饭吃一顿,营养和味道还不错,他初来乍到时,研究过了食堂最经济实惠的菜莫过于鸡蛋羹了,几乎顿顿点,吃的心满意足,只是后来被邱粤缠上了,非要与他共用一张饭卡,才频频忍痛为他买其他品类的菜色。
想到这里,昝三邻不由感慨颇深,以前他替邱粤打菜留饭,受尽邱粤的蒙骗欺压,精打细算着每一分钱的用度,如今风水轮流转,恢复土豪身份的邱粤打点他的一切吃食,生怕他营养跟不上,宵夜顿顿是名贵的药膳食品,还担心他自尊心过重,将他的好意当做施舍,不愿承他这份情,索性“雨露均沾”,连同502室与432室所有人在内一并请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下实验楼,有人快步越过台阶赶到了前头去,昝三邻眼尖,这人可不正是邱粤的另一个舍友楼斐么?他原来也被分到了实验楼来考试!邱粤也见着了他,朝他挥了挥手,似乎也想招呼他一同上食堂,可惜楼斐别开了头,显然并不想与他们有所交集。
邱粤耸耸肩,大概对楼斐的反应已经习以为常了。楼斐自命清高,这是昝三邻早就领教了的,可身在火箭班又哪个不是自命为天之骄子的?像楼斐这样言辞犀利只顾呈口舌之快又孤傲不群的人,很容易树立敌人却不自知,想在火箭班交上朋友简直难如登天,当然他本人也根本不在意,他也曾有过因为知己的朋友,可惜后来话不投机导致决裂了,才开始觉得朋友也是累赘,还不如从来就没有,自己一个人活得更洒脱自在!
昝三邻永远不会知道,他曾有幸被楼斐千挑万选之后划入了可交心的朋友,只是邱粤出现之后,昝三邻又悲催的被划入了与邱粤是一丘之貉的品种,再也入不了楼斐的青睐。
统考最后一天,上午考英语,下午考历史与生物。
一大早,乌云覆盖了整个天空,恻恻阴风卷着密集的冷雨穿街过巷,裹得密密实实的陆杰缩着脖子出了寝室门,楼下的树木也萧萧瑟瑟的发着抖,他想起手机上带有温度显示软件,打开一看,5摄氏度,顿时一阵哆嗦,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南方湿冷的冬天,5摄氏度不啻于冰川时期突临,整个世界除了冷,依旧是冷。
8点30分,英语试卷发下来了,监考老师是邱粤的班主任李老师,他在期末工作上跟年级领导又有了很大的分歧,争执之下不分胜负,他耿耿于怀,趁着监考火箭班之余,又跑到年级领导的办公室里继续与他一争高下。
原本没有人注意到监考老师不在的,大家都埋头要么看给出的听力材料,要么做笔试部分的题目,有人等了半个小时了还没有听到广播里传来的听力录音,终于开始觉察到不对劲了,按照平时,听力是年级轮流播放的,可现在不仅没轮到高一播放听力,甚至别的高二高三的听力也没有听到播放……
“三邻,怎么回事啊?音箱坏了吗?”察觉不妙的人抬头找不到监考老师,只好寻求副班长解决问题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顿时议论纷纷,有人甚至不满监考老师的不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