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戏影 (蒙娜丽龟a)
- 类型:GL百合
- 作者:蒙娜丽龟a
- 入库:04.09
恍若隔世。
来的路上,江琬婉曾经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金枝死了,前几天,死在男人的床上,肚子里还有个孩子,恐怕她自己也不晓得。
踏进戏楼,戏台,化妆后台……
她被金枝拧红了手腕的那一天,她唱《断桥》不肯下台的那一天,她被载到三小姐家里,醉生梦死的那天……
江琬婉又失控地想,倘若被挑中的那个人,不是小青蛇,而是白蛇。
如今沦落风尘,死在男人床上的,会是她么?或者,百花戏楼倒了台,她只得日日去街头要饭,在某一天饿死……
人的命运在风雨中飘摇,既猜不透这瞬息万变,存于当下,已是万幸。
可她无法满足。
有个人,在她心里扎了根。
沿着楼梯,拾级而上。
就好像她身着华服,被三小姐点了名的那天。
楼梯是暗处,光在拐角,被挡得影影绰绰。
她的心,一寸寸沉下去。
或许不会再有三小姐,笑吟吟望着她了……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江琬婉沉着一颗心,温吞而散漫地最后扫视一遍四周。
她好像产生幻觉了。
大概是花了眼,才看到一个穿着明黄色开叉旗袍的女人,黑色蝴蝶领外套,手上还夹着跟哈德门烟。
这分明是她们在此处重逢的场面啊。
可那时顾清影的姿势是翘着二郎腿,可现在,她只是站着,有些惊诧、愧疚、爱恋地望着自己。
江琬婉拿不准,不敢乱动一步了。
她呆呆地分辨着梦境和现实,像座立着的雕塑。生怕这幻影像一戳就破的泡泡,她便两手空空。
“过来。”
听到声音,江琬婉仍不敢信。
这几个月来的每一天,对她而言都是煎熬。
季节、朝暮、分秒,一切概念都淡化了,只剩下一个执念——那人究竟还来不来。
“在怪我么?”
三小姐这话,是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倨傲的。
从前,向来只有她使唤别人的份儿,习惯了。
要改的。
于是下一秒,梦竟自己走来了。
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混着烟味儿、衣上的香,江琬婉好像终于落进一个怀抱。
终于被兜住了满腔的委屈。
“处理完事情,我刚从北平赶过来。”顾清影解释说,“几分钟前到这里。”
这些解释都是没用的,她知道。
她没解释究竟处理什么事,也没解释为什么没去上海,更没有解释,她的愧疚从何而来。
江琬婉渐渐搂住女人的后背。
梦被荡醒了,她竟不是两手空空。
“嗯……”
数月的分别,让她察觉到一些生疏感来。
她不知道怎么去回应,忽然之间,那些委屈不解的情绪,变成了一道阻隔她向前的屏障。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好像没有从前的热忱了,该怎么办呢?
下一秒,无需多想,天地颠倒了一般。
她被轻轻吻住。
哈德门烟据说死贵,竟然也这么难闻……
她软下来,再次像片广袤的海,把波浪所有的击打和冲刷包容。
不是梦。
三小姐说:“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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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说这月看到更新的那位,俺来了~~
第42章 珠玉掷四方(二)
江琬婉后知后觉地想哭。
她想退回来,可稍有一点儿意志,便被搂得更紧。
她向来拗不过这人,最终任由时间无限拉长。
耳边忽然有脚步声。
江琬婉像只吓惊了的兔子,眼角挂着泪,唇齿还没和女人分开,差点往后跳出一丈远。
被看到了该怎么办?要坏三小姐的名声的。
她想也不想,如今自己的名声几乎快和三小姐的同样响亮了。
“没事。”
顾清影冷静地把她揽在左肩,把她的脸挡住。
看了一眼来人。
穆青。
他穿了身伍子胥的戏服,素锻箭衣,已经上好了妆。
而穆青一步一忐忑上楼,第一眼就看见两个搂抱在一处的女人,立马脸色铁青了,正如他的名字。
“三小姐,你这是……”
“你演你的。”顾清影淡定如故,“我是叫你来试戏的。”
江琬婉再耳背,也听出来人是谁了。
她脸红了个透。
大师哥早晚要见的,只不过这场面,确乎尴尬……
穆青不惧三小姐的威严:“你这是做什么?琬婉怎么办?我以为你说振兴百花戏楼,是为给她一个惊喜。怎么她人还没来,你就和别人……”
“没有别人。”顾清影打断他,“不如你先下去吧,你琬婉师妹怕羞。”
江琬婉:“……”你才怕羞。
穆青定睛一看,这人的身形还真是和江琬婉的很像。简直说是一模一样。
他又惊又喜,干脆利落下楼了。
“好了……他走了。”
“嗯。”
江琬婉想从三小姐怀里出来,可动了动,她终于发现了这个女人从一开始的不对劲。
好像在害怕什么。
“你……怎么了?”
“嗯?”
顾清影反倒有些魂不守舍起来了。
还是抱着姑娘,不让人走。
江琬婉抬头,有些好奇地瞅她。
她始终知明理、讲分寸,不放纵情绪欲念。
今天好像全都不占了。
于是姑娘大着胆子问:“你……想我了吗?”
她原本想问的,想问顾清影临别时那个亲吻究竟是什么意思,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可想知道的太多,答案也说不清,她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想。”
江琬婉在她心口,仿佛感受到她的心跳加快了。
又是幻觉么?
“很想。”顾清影闭了闭眼睛,像打破了什么大屏障,“你评选那几天,我‘嫁’到向家,当时在想……”
江琬婉也不敢问了:“……想什么?”
她要是懂婚嫁的好了,想嫁个男人,想有个孩子……自己该怎么办?这些又都算什么?
“我在想,如果是你,你会喜欢西式婚礼还是中式……你穿上嫁衣,涂上胭脂,究竟是什么样子……我在想,如果我问你,后半生要不要跟着我,你会不会答应。”
最后一句没有很强烈的疑问语气。
兴许是三小姐也不敢确定答案吧。
江琬婉似乎表现得更糟,她像经历了轮番五雷轰顶,从此与大地连在一起,一同静默。
她连回答都忘了。
“有些事,我该和你说的。”
顾清影突然放开她,后退一步。
三小姐居然脸红了……
江琬婉像看见什么稀罕事,微睁圆了眼睛。
居然比搽上胭脂还红。就因为说出那番话吗?
“在你很小的时候,我救你,就是为了如今有一日用你,当挡箭牌。若不然,便为戏楼培养一个忠心的奴仆。我早知你的家境,知晓你父亲,他命不久矣,那时我判断,就算去医馆治好了,他也只会是拖累……”
几度哽咽。顾清影咬咬牙,还是继续说下去。
“这百花戏楼里有些事是真,有些事是假。它从衰败后就由我接手,窦新桂便是我的人。回桐城,一是为奔丧、查向家,二是为握住底牌。戏楼里修了密道粮仓,如今山穷水尽,能派得上用场。你大师兄答应了我留下来,振兴百花,算得上第二条命。”
大概就这些了。
姑娘通红的眼眶,已经又滚落下泪来了。
顾清影说:“这才是真正的三小姐,琬婉,她见死不救、世故、机关算尽,就算你离开,她也还是会活下去。这也是为什么,她始终不敢去上海找你,因为你早晚都会知道。她对你有情,再经不住你问了。”
这段话,人称总显得有些怪。
江琬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觉得它怪。
不必试探了,三小姐对自己的确有情。
可江琬婉没办法不从刚才的对话中,想起病入膏肓的母亲,被打死的父亲,想起自己在寒冬腊月拖着沉沉的死人行走。
原来那时候的三小姐,对她只有利益的考量。
所有的恩情或许都是假的,换作别人,兴许站在这里,听三小姐说这些话的,也就是别人了。
她为此不顾一切的给予,甚至包括身体。她为此忤逆常理,对同性别的人交付真心。
或许都是一厢情愿。
“再好好想想吧。”
顾清影再也不掩饰爱恋,像爱护一个孩子那样,伸手把江琬婉的碎发别到她耳后。
嘴唇都被亲红了,也忘了刚才自己有没有克制,姑娘痛不痛。
可惜也不能得知了。
江琬婉的眼睛红红的,眼睫毛被泪糊住了,七扭八歪黏在一起。视线,像蒙了层雾。
她站着,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哭,然后看着三小姐理了理衣服,转身离开。
她从来没见过三小姐如此落寞的背影。
她知道为什么。
可腿上像灌了铅。抬也抬不动。纹丝不动。
于是她只能喊:“你能不能……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