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诈 (景三三)

“我早就开始努力了。”
李帆不闹腾了，华城的睡意已经回来了，他迷迷糊糊地等着李帆的说话，但李帆迟迟没有再说，他就陷入了睡眠。
其实李帆最后还说了一句话，声音比耳语还轻：“华城，明天放假我不陪你了，我要回一趟家。”

第35章 出柜

A市一中高三周日下午会放半天的假期，但周一早上要晨读，所以一般情况下，学生晚上就得回学校住宿了。
夕阳已西下，余晖打在满园各种各样的花上，李帆只觉得喉咙又不舒服了。从这小花园这条路开始，他就一直不喜欢，他在心里自嘲：“这家所谓的家真的每一样都和他犯冲。”
李帆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间了。他特地选了这个时候回来，他这次回来没给家里打招呼，但他估计，他爸这种事业型男人，估计也是只有晚饭这个时间点才在家。
果然，李帆进到餐厅的时候，刚好看到他爸和那个女人正在吃饭，他们旁边摆了张婴儿床，几岁大的孩子趴在床边，小手胖乎乎的，使劲想往大人身上抓，那两个大人则是吃几下还要逗几下孩子。
好一个普通家庭的其乐融融。李帆每次刚进门都有一种闯进了别人家，打扰了人家家里团圆聚餐的感觉。
如果是以前的话，李帆会觉得特别刺眼，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家后，忍不住就要大吵大闹，潜意识里就是想要破坏他们的气氛。
毕竟，这本来是我该拥有的东西，看不得你们享受得理所当然的样子。
可李帆现在看开了，他释然了，他和这个家自她妈妈自杀以来，就只有血脉上的联系了，再多的也没有。
况且，现在他不是一个人，这些和自己没关系的，不过就是过眼云烟，自然再也动摇不了他的内心。
李帆走近餐桌，自个找了个远离他们的位置，特地很大动作地拉开了凳子坐下来。
李家装修很豪华，房子地面上都铺着地毯，人走在上面压根没有声音，李帆小时候看到临时清洁工那么忙，还看不过去要帮忙，他妈妈只说他是忙倒忙的，他那时候不懂，还真以为自己帮到了阿姨，开心了一整天。
也正因为这些地毯的原因，等有个人坐下来了，李坤才发现李帆回来了，他咽下嘴里的食物，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李帆？”等李坤反应过来他并没有看错，他立即放下了筷子，和言细语地说：“你今天回来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李帆旁若无人地往椅背上一靠，自个在凳子上翘起了二郎腿，吊儿郎当地说：“什么时候我回自己家还要事先通知了，还是说，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不过也没事，我不在乎。”
听李帆这样说话，李坤脸色立即暗了下来，餐桌前的那个女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也装作一脸担忧父子关系的样子，畏畏缩缩地叫了一声：“阿坤……”
李坤寻着声音看了一眼那个女人，眉眼就缓和了下来，他说：“没事，你带着宝贝先上楼。”
李坤说完转而对着李帆，笑道：“吃了吗，叫人拿个碗上来。”
“不麻烦了，怪我事先没通知，你们本来也没准备我的，是吧？”李帆翘起一边的嘴角，一只胳膊搭在餐桌上：“我今天来，主要是跟你说一件事的，其实没什么必要，我也不是非要给你交代。”
是啊，他做什么没必要告诉他所谓的家里人，所以他回家，说的却是“来”这个字。
如果说为什么还是回来了的话，他这次回来，至始至终都是想要给华城一个交代，如果“生他养他”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对华城就太不公平了。
李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别人对他好，他就恐慌，怕自己还不上那一份的好来，所以绞尽脑汁，尽心尽力。
李帆放下二郎腿，身体倾向李坤的方向，语气平淡无波，单纯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有对象了，很认真的对象，是个男的。”
“李帆！”
李坤听到最后那四个字简直是如遭雷劈，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凳子猛地往后面一歪，差点倒了，可李坤语言一下子拾掇不出来，只能生生地厉喝李帆的名字。
李帆也不怕，面不改色的，他早知道他爸会是这个反应，他只挑衅地笑了笑，说：“你没听错，不要怀疑自己的听力，你还不老不是么，明年没准还能蹦出个白胖小子呢。”
李坤可能早已经习惯李帆这样的态度了，现在又更令人担心的事情出现，他也没顾得上因为这事向李帆发脾气，他平复了自己心中的那口气，找了个与李帆相近的凳子坐了下来。
他们难得像是午后温馨的茶话会的样子，双目相对坐到了一起。
李坤一直觉得亏欠了李帆，开口的时候就不那么强硬，他语重心长地说：“你知道同性恋么，你知道每年有多少艾滋病发生在这个群体里么，你知道男人和男人在一起背后要承受多少非议么，李帆，你还小……”
“我无所谓。”李帆轻描淡写。
李坤心里总觉得是自己的疏忽让孩子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心里未免有点苦涩：“你、你还有好几个月才18，你都还没谈过恋爱吧，爱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不是想在一起就能在一起的……”
“你要我在这里听你的爱情理论？”李帆把手撑在额头上，良久才嗤之以鼻地说：“这未免也搞笑了，你本人在这方面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面前这个男人，抛弃了和他一起打拼的妻子，间接逼着妻子自杀的这个男人在和他谈论爱情，真的是笑话，当时他怎么解释的，李帆这辈子都能记住，他那时候说——
“一步错步步错，是我当时太年轻了不沉稳才害了你妈妈，帆帆，你能原谅我吗？。”
真是可笑又可悲，年轻就是出轨的借口么？
“……李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妈妈，你现在不听我的话，但你想过你妈妈吗，你妈妈肯定不希望你这样。”
“我妈她……就希望我开心，”李帆抬头坚定地迎上李坤的目光，一字一句、慷锵有力地说：“你没资格搬出我妈和我说话！”
李帆和李坤之间最大的怨恨就在于李帆的妈妈，李坤也深知，所以难得沉默了，他稍微转过身看着虚空的地方，眼睛里有复杂的情绪。
李帆有手指在餐桌上打着节拍，不着不急等着。
良久，李坤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颇为疲惫地说：“好，爸尊重你的选择，你能不能带那个孩子来见一下我。”
学校操场上。
“你知道多搞笑吗，他竟然让我带你去见他。”李帆仰面躺在操场的草皮上，用手挡着洒下来的阳光，手指在他的脸上打下了一道一道的暗影，和跳动的阳光排列在一起。
华城一条腿曲着坐在李帆的旁边，随便拿了一本书，摊开盖在了李帆的脑袋上，他看着操场上跑步的学生，问：“所以，你要带我回家吗？”
既然有书挡光，李帆顺便就把双手垫在脑后了，他笑了一声，不在意地说：“我跟他说，我就是来和他说事实的，并不是征求他的意见。”
李帆语气认真：“华城，我不希望你去见他。”
华城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以前秋游李帆在楼梯上跟他说的那一段关于滚下楼梯的话，华城到现在都还能记得李帆当时的眼神，当时的语气，他笑了笑，说“好，那就不见。”
现在正是高考倒数一百天，他们结束大课间回教室的时候，小胡子正站在讲台上说着什么。
高考将近，本来外里或内里凶神恶煞的老师全变得和颜悦色的，动不动就和学生说几句鼓励的话，生怕他们压力太大搞出点什么事来。
这次，小胡子不知道又在闹什么，高三层的老师好多都瘦了，只有他依旧挺着那游泳圈似的大肚子，站早讲台上。
李帆看到小胡子几块彩色的花型便利贴甩到了讲台上，又听见他士气高昂地说：“同学们！看到后面的愿望树没？是我，让宣委贴的！”
同学们随着小胡子的手指的方向扭头往后面看去，果然看到了一棵彩色打印的大绿树贴在黑板报的旁边，幼稚园的画风和对应另一边的世界地图严肃的画风格格不入。
李帆不禁捂脸，回过头来，又听到小胡子拍着讲台上五彩的便利贴接着说：“等一下这些便利贴也拿下去，每人一张，你们想上的学校写上去，很灵的！”
还很灵呢……开始有同学在下面嚷嚷了：“老师，你当这些便利贴是在孔子庙求的么？还是当后面那棵那么挫的树是佛祖坐化的菩提树啊？”
小胡子也不理会台下的“嘲讽”，他知道高三压力大，大家抓住个机会就要调侃一番，他“宰相肚子能撑船”，自然不会计较这些。
大家吵归吵，还是很乐意在树上贴便利贴许愿的。
既然每个人都有一张，华城也不想扔掉，他就写了一直以来的目标“F大”，占着身高的优势，贴到了大树的最顶端。
华城回来就问李帆：“你写的什么？”
李帆努努嘴说：“我又不信那个树！”
窗外的小鸟没有忧愁，乐呵乐呵的叽喳直叫，烦人得很。
沉浸在题海的日子过的总是很快，周日又要到了，下课的时候，华城出去外面，避开李帆接了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