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完厕所站在他门口兀自笑了一会儿,补作业补的都不用睡了。
第二天七点多我起来见他房间被子都已经叠好了人似乎早就不见了,我还没见他这么勤快过,一时还有些纳闷。
去学校见了这一个寒假没见的学生,都圆润了不少,这个年应该过的还算不错的。
老调重弹地说了些什么新年好收收心好好学习的话,看见何崇韬支着脑袋坐在后排昏昏欲睡觉得好笑,随嘴问了声:“作业都写好了么?”
得到了几声写好了和几声笑声。
我说:“行吧,待会儿你们把课本领了,把教室卫生打扫一下,明天正式上课。”
学生欢呼了一下,坐在前排的几个女学生笑着喊了两声:“东哥新年好,早日找到女朋友!”
我笑了笑:“你们也新年快乐,不过男朋友不要这么早找,再熬两年,可以找到好一点的。”
她们哈哈笑了起来,很是青春活泼。
我喊了几个男生去搬书过来,何崇韬自告奋勇从后排跑了过来,走到讲台上来的时候瞪了我好几眼。
中午我带他回家的时候,他很生气:“我昨天补作业补了一个晚上都没睡啊你他妈竟然不检查作业!!”
我把车子拐出校门,观察了一下周围的路况,没在意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反正年轻嘛,永远都是血气方刚,日天日地的,我把车子驶上大道加速后才随口回了他一嘴:“那你应该清楚不是你所有费劲心血的表现都一定有人会在意和肯定的。”
他扯着自己衣服上的毛:“烦死了,你是什么破老师啊。”
我瞥了他一眼,十分奇怪:“我是太久没打了你了?”
他把嘴巴一抿扭头望着窗外不说话了。
中午他为了表达他的抗议和不妥协炒了一锅蛋炒饭,吃完饭他把碗一丢,言辞凿凿地向我表达:“我做饭你洗碗,要分工明确!”他看我,“你自己说的。”
嗯,很有道理。我朝他伸了伸手:“你坐我的车回家的,把车费给我吧。”我说,“也不是很远,就给个起步价吧?”
他噎了一噎,小声操了一声,坐在位置上非暴力不合作了五分钟,收了碗筷进了厨房。
他擦手出来的时候朝我摊了摊手:“袁老师给我点钱好不好啊?”他看着我尽力做出了衣服很可怜的样子,“我下午跟同学约好出去打球了,要买水喝的。”
我说:“拎个水壶去吧。”
他说:“你个小气逼!”骂完就往门口走了,门都没关的就走了。
之后的事情发生还是有点难以预料的,很奇怪的,就像你走在路上好好一道雷劈到了你身旁的树上,然后殃及了你。
五点没到的时候何崇韬拎着自己的外套大汗淋漓地进了家门,他手上拿着一瓶运动饮料,脸上表情有些奇怪。
我正准备着点上课要用的教案,抽空瞥了他一眼,就见他皱着眉头,带着点不吐不快的嫌弃:“袁老师。”
我说:“嗯?”
他反身关上门,语气很嫌恶:“我刚刚在学校打篮球……”他说,“中途上厕所……”他顿了顿,继续道,“看见两个男的在我们学校接吻。”他说完做出一副干呕的样子,“好恶心啊卧槽。”他说,“什么心态啊他们。”
我收回目光,应了声:“嫌恶心就别看别想呗。”
他像是吃了苍蝇般的表情,义正言辞:“又不是我想看的卧槽。”他说,“男的跟男的搞一起好恶心啊。”
我看他:“然后呢?”
他把衣服架在一旁的架子上,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那两个人我看着有点眼熟哎!”他大声卧槽了一声,“我要告诉别人卧槽太他妈恶心了。”
我说:“你想告诉谁?”
他看了我一眼:“同学啊,还有他们的同学朋友什么的。”
我身子正过来看他:“告诉他们做什么?”
他好像对我表示了万分的不解:“当然是离他们这种变态远一点。”
我说:“那那两个人呢?”
他扭开水喝了口,有几滴水顺着嘴角漏了点下了,喝完水后他丢了瓶子,舔了舔嘴角,带着点不屑的轻笑:“管他妈干毛,又不是我要他们两个男的在一起乱搞的。”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朝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他盯着我看了一下,似乎不太理解我要做什么。
我把大门打开,对他说:“滚。”
他楞了一下。
我说:“我他妈没时间去教育你这样的小鬼,现在就他妈给我滚出去。”
他张了张嘴,有些莫名,半响不尴不尬地哈了声:“老师,你干嘛啊。”
我拎着他的衣领直接把他从家里面拎了出去,站在门口看他:“我没兴趣教你什么是尊重,赶紧滚。”
何崇韬在门口僵了僵,过了很久,我见他突然抬头看向我,那双眼睛尖锐的像是一下知道了这个世界上全部的秘密,阳光在他身后一点点地压了下来,他看着我甚至可以说是带着点冷漠地阐述道:“你也是。”
我没说话。
他表情变了变:“你跟你那个男人是不是?”他说,“变态啊。”
我伸手从兜里掏出手机,往前面一递,很是不耐烦:“赶紧给你爸打电话叫他接走你。”
他没接电话,突然笑出来一个能称得上自得意满的微笑来:“我不,袁东霖。”他说,“我说过了,袁东霖你等着,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的。”
我看着他。
他笑着说:“你现在有没有后悔之前那样对我?”他好像是大仇得报的复仇者,“让我挨小混混的揍,让我在办公室罚站,威胁把我赶出家门去,不让我吃饭,还要我给你做饭,还要我给你洗碗,我要钱你一分钱都不给我。”他说,“袁东霖,你等着,我要告诉全校的人你是个变态。”
我收回手机,盯着他看了有一会儿,然后告诉他:“滚吧。”
随后我直接关了门。
你看这种十几岁的小孩子,你看他这副样子好像是这几个月卧薪藏胆,终于得以揪住我的致命点,像是苦熬了数十年终于迎来了人间甘霖。他迫不及待的要公之于众,要把当初我加诸于他身上的所有屈辱和不甘全全报复回来。
有时候未成年恶意真的能够毁天灭地。
没经历过的人根本不能理解。
不能理解你周围之前明明跟你聊天嬉闹的朋友突然就对你避之如蛇蝎,不明白当你被小团体孤立之后会有更多人加入那个孤立你的团体,不知道站在人群的对立面你要经历的是什么。
他们从不理你到说你的声音愈加不堪入耳,然后在某一个临界点变成行动。
你跟一个人打架、跟两个人打架、跟更多的人打架。
你不明白,你还是那个自己,为什么他们的态度完全变了。
你不过是,喜欢的人的性别跟他们的不一样罢了。
第19章 Chapter.11
流言传播的速度是很快的,在此之前我给我哥打了个电话并简略地描述了一下事情的始末,叫他把人接到自己家里去住上几天再考虑接下来的事情。
开始是一些小事情,比如我上课的时候讲台上永远没有粉笔,比如我说我进教室嗡嗡的声音总是不会停,就这样暂时还没办法打扰到我的生活。
就是何崇韬这个人时不时喜欢昂首挺胸地像个胜利者一样在我身边刷存在感。
上课还愈加闹腾,他那一圈的人喜欢在我说重点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哄堂大笑起来,我说下课到我办公室来。
他们笑的声音就更大了,有人甚至怪声怪气地说:“老师我们可不敢去您办公室啊。”
不听训我就给家长打电话,事情就会愈演愈恶劣。
我哥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直叹:“袁东霖你处理事情的方式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太糟糕了。”我抽着烟还有空跟我哥哈哈:“哎呀没办法嘛。”
其实班上还会有女孩子会偷偷来跟我说班上人传我是那个,喜欢男人,她说东哥你是我们的老师只要教我们读书就好了,我们才不管你喜欢是什么呢,那些男生太奇怪了。
我觉得很好笑,叫她好好学习就好了,不要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事情到后面有学生当堂跟我叫板说什么老师听说你喜欢男人啊,你们男人是怎么搞的啊。
堂下传来莫名其妙的笑声。
我收了我的课本告诉他:“你回去问问你爸妈,看看他们会不会给你答案。”
时间长了何崇韬倒是不张牙舞爪的了,缩在座位上,偶尔翘翘课,迟到的时候招呼不打地大大喇喇直接进教室。
我懒的理他。
直到班上的氛围越来越奇怪,我跟我哥打电话感叹了一下生活真苦,我哥没说什么,我猜他大概觉得给弄出来这样一个麻烦确实不太好意思了。
期中考试后班上成绩已经差到简直不能入眼,学生也热衷于给身为班主任的我使各种绊子,这像是变成了一个秘而不宣的游戏。
我又不能真的动手揍他们,越来越憋屈。
何崇韬倒是越来越沉默。
直到我被教研组的人叫去,他们说有家长说我班上的学习氛围不好,很多个家长要求更换班主任。
我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也不想做班主任。
该说的都说了,快散的时候主任拍了拍我的胳膊:“生活作风问题不归我们学校管,但是影响到学生就不太好了。”
我说:“是的。”
他叹了叹气:“下个星期请你跟你哥吃顿饭?”
我笑了笑:“不啊,那得我请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