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夜蹙了蹙眉。他虽然现下仰赖龙骧的点拨,但毫不掩饰他对龙骧的爱情游戏的反感。他觉得一个Alpha把谈恋爱当主业实在是不务正业,而且他在轻浮的游戏里也往往没有身为大选帝侯的端庄持重。此时听见这赤裸裸的调情哲学,本能地反驳道:“我的小把戏不多,嘴也不甜,沐霖也不稀罕我为他一掷千金。”
龙骧忍不住以杆捣地:“重点是安全感、安全感。你们是要结婚的,你们本来要过一生,但是他现在觉得这不可能,因为他留不住你。反正迟早都是过不下去的,他就索性不过了,你还不明白么?”
程夜丧气地一锤桌子:“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他不给我机会我怎么证明给他看?”
龙骧耸耸肩:“所以千万不要得罪Omega,Omega都是很难哄的。”
程夜没有再说话。他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盯着眼前的台球桌顾自琢磨。21个球在台面上滚动、碰撞,发生连锁反应,最后,没有被球杆击中的球纷纷落袋。
他现在找不到白沐霖,白沐霖想躲他,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有的是法子隔空打牛。
程夜吩咐龙骧:“回学校以后帮我办理休学六个月的申请。”
龙骧:??????
龙骧:“你追媳妇精确到六个月啊?”
程夜:“不够再加。”
一个月后,帝都发生了一起严重的基因污染。某种偏远星域的生物片段进入人体,引发突如其来的变异。在启用生物四级防御措施后,变异者人数得到了控制,相应的逆转录酶也得以研发。基因安全委员会启动了调查,将矛头直接指向了朗基公司,怀疑基因片段来源于商业实验室的泄露。
三个月后,御前会议提交《斯品汉姆来法案》,将反基因运动推到了一个高潮。因为白家的掌门人年纪尚小,大批社会活动家卷入了事件当中,九位选帝侯身边充斥了来自各大财团的说客,以期解除朗基的垄断地位。沉寂已久的帝都政界仿佛突然之间醒转,白沐霖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而白沐霖对他执掌的王国一无所知,对他要面对的敌人也差不多如此。他笨拙地应付着乱七八糟的局势,好像对着一屋子的死结,却不知道从何处开始解起。
他七嘴八舌的智囊团以及阿兹因一致认为,最重要的是阻止《斯品汉姆来法案》的通过。它取消了基因贸易的私人许可,意味着朗基的80%的业务将划入违法的范畴。
而他需要说服九名选帝侯投弃权票。
他们很多是白家的姻亲,还有一个是他的前夫。
程夜等到白沐霖,已经是法案表决的前一天了。
他穿着正装前来拜访,仿佛要与他谈什么复杂的政治交易,脸上却是个还没有做好准备、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可怕的事的孩子。
他在门前踯躅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抬手要敲程家的门,不想门自己打开了。
白沐霖说:“我……”
他背了一大段的台词,但是对上程夜的脸统统说不出来,刚说了一个字声音就哑了。这几天他的世界天翻地覆,所有人都上街游行,对他破口大骂。他去求人,亦是遭受了一些熟人的冷遇,甚至于出门都会受人奚落。他被人捧着长大,第一次清晰明显地感到这世上的恶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亦没有爪牙来保护自己。他见到程夜,本能地想与他哭诉,但是他不知道程夜是不是会和那些人一样。
程夜倚在门边,似乎等了他很久:“我一直找你,你不见我。”
白沐霖也不回话。他们俩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山穷水尽,白沐霖也不会找他。
“我听说你早就去见其他人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你知道的,只要你一句话,我就会把这当做我自己的事去做。”
白沐霖低声道:“可是朗基已经跟你没关系了。”
程夜知道他在这件事上脾气很犟,安静了一会儿,说:“你坚持这样,也没有关系。如果你今天留下来陪我一夜,我就投反对票。龙骧也会听我的。”
白沐霖似乎泄了一口气。他遇到了难事,也知道程夜大概会乘机要求复合,但是如果答应,多少有些为了公司把自己卖了的意思。从前他就尚且要仰赖程夜的鼻息,以后若是既担心受怕,又低声下气,他也实在很怕过这种日子。倒还不如这样,程夜喜欢跟他上床,那就上床,一个晚上换一张弃权票,干脆利落。
白沐霖走进门里,脱掉了自己的西装外套。他还要脱自己的马甲,程夜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往里走。他被推到了热气腾腾的卫生间里,程夜命令他说:“跪下。”
白沐霖既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也无所谓伤心不伤心,自尊不自尊了。他跪下来,等着程夜拉开裤链。
但是程夜拿着脸盆摆在他脚下。
白沐霖想:他又要玩什么奇怪的花样?
程夜伸手。
白沐霖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他的脑袋被摁进脸盆里,程夜在上头开了花洒,然后金刀大马地坐在小马扎上,倒了点洗发水,像小时候那样,给白沐霖洗头。
白沐霖:??????
程夜:“为什么不撑伞?”
白沐霖:“……忘了。”
程夜:“白印也不带?”
白沐霖:“我没让他跟。”
程夜不说话了,吭哧吭哧在他脑袋上揉出很多泡沫。然后又把马扎搬到他背后,让他坐在两腿之间,拿吹风机帮他吹头发。白沐霖的脑袋就笨拙地在他手里被拨来拨去。
完了,程夜又逼着他跳进浴缸里洗澡。白沐霖趁他回头,闻了闻自己的腋下,心想,他是不是嫌我脏?然后又恍然大悟:他是不是以为我为了反对票,和任何人都可以这样?
白沐霖索然无味地泡了个澡,暖了暖在大雨中被淋得没有温度的身体,然后什么也没穿,裹了件浴袍就走进他的房间。程夜抱着他的睡衣坐在沙发上,见到他来,在怀里张开了睡衣。昏黄的灯下,那看起来就像是个特别美好的陷阱,白沐霖也没有不跳的选择。他曲着一条腿坐进了程夜的怀里,程夜立刻将他抱得紧紧的,像一只蚌守护着自己最美的珍珠。
家里没有什么变化,一切都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程夜温暖的怀抱让白沐霖昏昏沉沉的,有一刹那失去意识,只觉得到家了,太好了,安全了,什么人都伤不到他。只是那失神也真的只是一刹那而已。一滴雨落在屋檐上,沙发弹簧的轻响,街上高声的人语,壁炉里毕波的炸裂,都让他想起这是一场交易,他有别的事要做,有角色要扮演。
他强打起精神,扭过头吻住了程夜的嘴唇。
程夜似乎吓了一跳,退开一段距离,然后笑盈盈地“嗯”了一声,尾音上扬,好像很不明白他的样子。
白沐霖垂下眼睛:“你不是要我陪你过夜么?”
程夜看着他夜灯下的侧脸,心里又尖锐得痛了一下。他安静了一会儿,才敢重新抱住了他,将下巴抵在他的头顶,左右摇晃:“我是要你陪我一夜。”说着又寻到了他攥紧的手,将那发僵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托着他的手心小孩子样地把玩着,“你不喜欢的事我也不会强迫你。你要是邀请我,那就另当别论了。”
白沐霖有些糊涂了,如果不上床的话,那是要做什么呢?原本沉沉的心又变得飘忽起来。
程夜在他耳边低声絮语:最近去了哪里?有好好吃饭么?为什么瘦的下巴尖尖了?睡得好么?上次在国会门前遇见时,身边的Alpha是谁?西装不是新做的,明明已经到春天了,该去定制新款了……
“那个人,你也知道是谁。”白沐霖清楚他明知故问是什么意思,“我们没什么的。”之后就沉默了。
程夜等了一会儿,缠着他的手脚问:“还有呢?”
白沐霖这才意识到,程夜真的在问他去了哪里,有没有好好吃饭,睡不睡得好。他不是客气客气,也不是为了避免尴尬。这令他十二万分的困惑:“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么?”
“算是吧。”程夜苦笑,“我想跟你说话。”
“你不想的啊,”白沐霖的声音透过他单薄的胸腔传来,“我跟你说的那些事,你都觉得无聊。”
程夜忍不住辩驳:“我带你认星座,你就打哈欠,吵着要看电视。”
白沐霖回忆了一下,似乎的确如此,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那就没办法了。”
“什么叫没有办法?”程夜突然起身,将他丢在了沙发上,用臂膀圈住了他的去路,“即使这样我还是想听你说话,说点什么,哪怕跟我吵架也好……不要不理我。”
白沐霖抱着自己缩在角落,默默地把下半张脸埋到睡衣里,只露出一双游移不定的眼睛。
程夜脱力地在他身边坐下,把手指插进了自己的发间。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意该怎么传达,他们仿佛是两个聋子,彼此费尽心力也不明白对方在说些什么。他们是来自两个次元么?还是说上帝在他们之间设置了巴别塔?为什么白沐霖就是不懂呢?他需要白沐霖在他的生命里,哪怕白沐霖和他完全不一样。他需要他跟自己说话,开心的或是不开心的,坐在这里或者坐在那里窸窸窣窣地吃着他的小零食。他说窗外的腊梅开了,自己就算忙着算参数也会低头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