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接起来他就知道主动认错,“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我跟你认错,你别生气,时间快到了,能不能来接我?”
“律少爷,是我。”
柏律怔了怔,反应过来,“谢隽廷怎么说?”
“少爷让你自己打车回去,他现在没空。”
柏律用力抓紧了手机,但并不敢生气,只能问:“我该怎么报地址?”
司机不熟悉路线,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却折腾了近三个小时,手环早就发出滴滴的警报,柏律跑到断气也免不了的已经迟到事实,迟到违反规则,刑期又延长,如果这期间还惹出了什么祸事,拘留观察期还会再加长。
一进去他看到谢隽廷跟狱警从里面走出来。
他惊讶地瞪着他。
谢隽廷倒毫无意外,看到柏律掠过一眼,但没有出声叫他或怎样,而是继续跟狱警交代些什么。
今天柏律在谢家的态度不好,后果就是迟到被延长刑期——很明显,谢隽廷在警告柏律,别在他面前发任何脾气。
跟狱警把话说完,谢隽廷才到柏律这来,俩人隔着铁栏对视。
“柏礼跟你说清楚了吗?”谢隽廷先开口,声音凉凉的。
只消这一句话,柏律就明白对方前前后后的意图,看来是步步为营。这人真是沉得住气,要是在一开始那场误会带来的冲突里他冲柏律发火或是真的上了柏律,那么现在心虚的人就该是他了吧——偏偏坏人都让柏律做尽了。
对方这样子很明显是想看自己认错,那柏律就做给他看,乖乖说了句“对不起”——虽然还是被迫敷衍的。
三个字就够了,谢隽廷能明白。当然,他私心想听柏律多说几句,最好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做这种胡思乱想,其实他也知道大抵是谭溪告诉他的,但他为何做那些反应——明明是在意的。但柏律肯定不会那么温顺,果然,憋出那三个字他就再也不肯开口。
谢隽廷看出他情绪低落,也就不再多扯,嘱咐道:“别再闹事,乖乖呆一个月,我就来接你。”
“谢少爷,”柏律叫出这个称谓,从来只有两种目的,要么哀求要么刻意疏远,果然,他下一句就是,“这地方脏得要命寒气又重,我命贱,死了不足惜,但真的不适合您这种尊贵的人,还是赶紧走吧,走得远远的。”
谢隽廷微微皱眉。
柏律嗤笑一声,还好声音不大,尤其周围是其他犯人发出的嘈杂动静,几乎把这声淹没。
谢隽廷看了他一眼,离开了。
在人离开之后,柏律慢慢低下头,肩膀垮下来,沮丧的心绪终于压不住,一点点浮在面上。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自己跟哥哥不是这种特殊的身体,只是普通人,是不是就能相依为命一辈子没有人能将他们拆散,这身体简直像是他的原罪,意味着一辈子都别想普通和安宁。
他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面对谢隽廷的心态越发不对劲,很难做到像面对外人时全然的冷漠和不在意,还会怨恨、烦躁、心虚以及抵触。之前可以告诉自己,怕对方识破身份,但后来呢?那种迫切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是否谢隽廷授意,在那之后整整两三个星期柏律都无人问津,一开始还焦躁,后来也被逼得安静了,整天就沉沉地坐在那里。后来,终于周凌来看他,柏律有些憔悴,破天荒地请求说下回能不能带点点一起过来。
已经好久没见着孩子。
周凌摇头,说出狱才能见。
想想也是,谢隽廷怎么可能让他的孩子来这种鬼地方。
柏律只能慢慢熬,就这么每天无人说话,荒芜地过了一个月,快要熬出头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已经神经衰弱。
第七十二章 心思【.|】
72
谢隽廷只在刑期快结束时过来看他一次,而且是来提醒他,出狱就要接受手术, 有没有想好怎么跟孩子解释。
柏律没精打采,但看到那人过来, 他又前所未有地燃起了斗志,直起身子望着徐徐朝自己走来的人。
“是你要我把脸整回去, 怎么跟其他人解释,你应该也一起想好。”
“你不跟他讲事实,我怎么说。”
“你可是谢大长官, 有什么事是你办不到的?”柏律把腿随意地架起,戏谑道, “把我长期关着都能轻而易举办到,这点小事更难不倒你,对吧?”
谢隽廷淡淡地看他,“柏律, 我跟你说正经的。”
“我也是认真啊, ”柏律摊摊手, “谢长官, 我现在是关在监狱里的犯人, 这么多天了,连自己的孩子都见不着一面,你要我怎么跟他解释,横竖得让我见着面才行,再说了,你现在不是到哪都带着点点生怕他被我抢了嘛,我估摸着他现在只认你,压根不认我,他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比我多得多,谢长官,你都从我这里夺走那么多甜头,这点小事都不愿办吗?”
他一副伶牙俐齿的猖狂模样,万事在他这都没有绝对的是非黑白,只看他想说成什么样。点点的父亲也是谢隽廷,他跟孩子走得近天经地义,但被柏律说的贼子狼心不怀好意。
谢隽廷知道柏律性子就这样,并未打算追究,而是正经问道:“你很想见他?”
“我当然想见,就怕孩子现在根本不认我,”他睨了对方一眼,“我听周凌说,他现在很听你的话?”
“我陪他比较多,他跟我亲近是自然。”
柏律不满地轻哼一声,还没来得及再酸几句,就听对方说:“我把他带来了,你亲自跟他说清楚。”
这下轮到柏律发怔,轻佻的脸色终于褪去,沉稳下来,开始迟疑。
多天不见孩子的确是想念,但冷静下来仔细盘算,总归不想让孩子看到自己穿着囚服的邋遢模样,他在点点心目中可是很高大的,犯事这种形象不要给孩子看见为好。
见人没吭声,谢隽廷又问:“你到底想不想见?”
柏律心想这人真是玩得一手好套路,原来早就把点点带了过来,偏偏一开始不直接说,把话套得差不多了才说,难不成现在见了点点,真要亲自跟他解释自己为什么坐牢并且出狱之后还要做换脸手术吗?
谢隽廷也是个有心计的主儿,但这回并没有如柏律所料盘算那么多,就是简单直接,奈何柏律自己话太多,而且句句都想讽刺挖苦,结果一不留神把自己给坑了。
“你好好跟他解释,为什么坐牢,又为什么要动手术。”
语毕,谢隽廷站起身来,正要出去,柏律一秒回过神,赶忙拉住他的手。
“又怎么,”谢隽廷微微凝眉,“见还是不见?”
柏律犹豫片刻,先果断地说了声“见”,然后语气温和起来,“我能去洗把脸再换套衣服吗,不穿这身蓝白条纹可以吗?”
“这里没有别的衣服给你换。”
柏律想着法子,把声音放得柔和,“那个……你跟我换一下行不行?”他生怕对方不答应,或者直接甩开,把对方的手抓得愈发紧了,急急道,“谢少爷你就当又帮我一次。”
还不等谢隽廷回话,他就匆匆站起来,拦在他面前怕他走。
谢隽廷不为所动。
“你要我怎么说真话,”柏律无奈极了,“难道要跟点点说,你爸爸因为冒用了别人身份,现在要接受关押,出去以后还要把脸换回来,因为这是别人的脸。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不想我的孩子也觉得我是大坏人。再说了,他才八岁,我跟他讲这些,他也根本不懂。”
自己讲不讲和对方懂不懂根本两码事,奈何柏律就是不想讲,横竖要扯借口。
“你不是一直觉得他是谢家的种,跟你无关吗?”
柏律顿了顿,目光闪烁,“……他也是我的孩子。”
也,谢隽廷喜欢这个字,谢隽廷略微勾起唇角。
柏律觉得有戏,一再哀求,“我知道该说什么,让他好接受。你看我什么都听你的,让我来这里关着我就来,让我动手术我也同意,我现在就这一个愿望,不想让点点看到我是犯事的坏人,不想用这种样子见他,你就满足我好不好。”
谢隽廷垂下眸子,不说话,只是打量着眼前讨好的人,长长的睫毛盖下来。
柏律不免心中忐忑,不知道这算是个什么态度,总觉得这人已经没八年前那么好哄,八年前只要他肯用心撒娇,几乎是有求必应。被利用之后,谁都会变得更加谨慎。
想起了谢隽廷对自己的报复,柏律顿时有点怵,很自觉地松开了手,还往后退了一步。
“我帮你也可以,但你欠我的越多,以后还起来可是要受累的。”
柏律没有任何犹豫,“全听你的。”
谢隽廷眼底掠过一丝光彩,但很快又重归平静,“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我,”柏律丝毫不避讳,神色都没怎么变,“十次、二十次都可以,反正是你的人,在床上随你怎么弄,只要你想折腾。”
似恭维又似讽刺。
话语听似屈服,但柏律眼底有一小簇桀骜的火焰,生动明亮,好久没看到这样的柏律,谢隽廷有一瞬间的呆滞,然后心里浮起一丝悸动。
他突然上前,抓住了他的双手。
“我想要的,不止是你。”
柏律短暂地慌了一下,但很快又平静,没有丝毫恐惧,直接抬头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