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好好一个人送去谢家,结果几年后看到的是一具尸体,换谁都受不了。
柏宸愤怒得气血逆行,死死盯着谢隽廷,“他不应该在谢家好好的吗?!为什么会这样!”
周围很嘈杂,柏家那边的下人,不知道是否谭沐授意,一看到尸体竟然就开始哭,假的很。吵吵嚷嚷,到处乱成一片。
谢隽廷厌恶这样的环境。
他把挡在自己面前的柏宸推开,看到尸体呆滞了好一会儿,突然转身跟警察吩咐,“带走,尸检。”
五年前的柏宸到底还不像如今这样老道冷血,被推开也立刻冲上去拦住,“你还想尸检?!你不给我说清楚他为什么会死,反而想解剖他?!不可能!我不会让你碰他!”
谢隽廷闻到一股浓烈的腥味,不知是自己喉头涌上的还是那具尸体散发的,他倒抽一口凉气,下一刻,喉间又涌上一股,他现在根本不想多说话,每说一句都像在咽血。
可柏宸坚决不同意尸检,他清楚柏律的身体比较特殊,把尸骨和内部都暴露在外人面前,这是一种亵渎。
不管事实真相到底是怎样,至少那时候谢隽廷在情理上处于绝对弱势,是被谴责谩骂的一方,再后来,在柏家的坚决要求下,尸体被火化也办了体面的葬礼。
谢隽廷觉得这起事故很有些悬而未决的疑点,按理说,事发距离柏律逃掉谢家的那年已经过去三年有余,孩子要么一早打掉要么已经出生,如果后一种可能,大人在房里烧死但小孩毫无影踪?不可能。第二是尸体的左手上还带着戒指,依柏律那脾性早扔了。难道要谢隽廷相信是柏律死前念及旧情专门戴上?其实女人当初把尸体弄成这样,是为了让谢隽廷动容,一悲恸通常都会像柏宸那样,没法留意到很多细节,毕竟死者为大。可惜,谢隽廷并不是普通人,他不会被痛苦所影响,这一招画蛇添足,只让他增加怀疑。
葬礼那天他镇定冷静,全程眼泪都没有流一滴,从此也是给外人落下了一个十分冷血的印象。
谢隽廷就知道来硬的一般很难在柏律身上奏效,所以他另有法子。
“你想见柏礼吗?”先抛一个小小的诱饵。
程奕扬并不上钩,“我会自己想法子,不需要你假好心。”
“你不是想知道柏礼身上的伤哪来的吗?”他把几张纸递给程奕扬,“这是多年前谭家火灾的案底,你哥哥也是在那次烧伤的,谁纵的火,不用我再说了吧。”
“我哥那时候怎么就在谭家?!”他神色微变,一把夺过来,胡乱翻着那些纸。
“这你要去问他。”
程奕扬顺势问:“那我哥现在在哪?”
谢隽廷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让他套出答案,自然是没有回答的。
他又看了程奕扬一眼,似乎是觉得扭头看人有点累,命令对方坐到前面来。
程奕扬觉得谢隽廷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无暇多想,乖乖照做。
结果右手刚关上车门,左手的手腕就被谢隽廷一把抓住。
程奕扬一愣,没来得及说话。
谢隽廷话锋一转:“现在还恼我?”
程奕扬沉默。
“用假死来摆脱我,这一招你做得真狠。”
程奕扬眼神突然变得有几分凶悍,寒声道:“我不想寄人篱下!”
谢隽廷根本没必要管这种纵火案,只是谭沐和柏礼这两个人都是跟律有牵扯的,就抽了些时间多看了案底几眼。结果很快就发现不对劲。
然而这也只是小事,毕竟纵火的又不是程奕扬,到底跟他无关,真正的难题还在后面。
谢隽廷接着问:“你冒用程奕扬身份,想过到底能不能用吗?”
“什么意思?”他转头看向谢隽廷,对方那种笃定的神情让他忽的心慌了一下,“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当年是假死,但总得有人真死了,才能跟你交换。”
“我知道啊,”他急躁地打断,“程奕扬死于车祸,虽然是孤儿但他生前清清白白,除了福利院的几个人,唯一的亲人就只有他妻子,他是个很简单的人。”
只有女人和柏律知道,那场车祸其实两个大人都死了,但外人都以为程奕扬幸存下来。
“这个人的确是清白的,但我指的,可不是这个。”
对方那种轻飘飘的眼神让程奕扬更觉焦虑,“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现在很急切,也十分担忧。看谢隽廷那种神情,以及现在这简短三言两语,凭他的智商,其实多少已经猜到一些,但觉得十分可怕,潜意识里相当抵触,根本不想接受!
程奕扬清晰辨认出自己心底的惊悸和慌乱,眼下这情景对他不利,不想继续听,就想立刻下车离这个人远远的,他右手用力一掰,车门却没能打开,居然锁了!
程奕扬勉强稳住情绪,冷冷地说:“开门,我要下车。”
谢隽廷看着他这种很明显已经略带慌乱的反应,一点点眯起眼睛,低沉地反问道:“你在害怕什么?”他有一种诡异的气场,大多数时候不显山不露水,但又能在一瞬间,气势十足。
“我害怕你!”程奕扬被他逼得吼了一句,他已经有点慌神,可对方还是不痛不痒,程奕扬深吸一口慢慢平复,“……谢隽廷,让我下车!”
可谢隽廷根本没理会,只觉得时候到了,径自道:“他根本不是事故死亡。”
扔出这个炸弹,谢隽廷毫不意外地看到程奕扬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糟糕起来,但就算这样,也得把真相告诉他。
“找个跟柏律身高、年龄、体型都差不多的人,的确不难,但这个人偏偏在你需要换掉身份就恰好死了,还死于意外,是个没什么社会关系的孤儿,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人,你觉得能找到几个?”
程奕扬脸色煞白,呼吸开始急促。
“我查了你的医疗记录,车祸的修复手术是五年前,借着这个幌子换了脸,那你告诉我,她为什么让你等三年才做?因为她足足用三年时间才找到这么一个合适的人,让你来取代!”
谢隽廷越往下说,程奕扬的脸色越发惨白,连嘴唇都开始颤抖,喃喃地说着“不可能”,不停念叨这三个词,仿佛是自我催眠。
程奕扬闭上眼,深深吸气,好一会儿后才睁开,可那种害怕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还愈加强烈!
但谢隽廷并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继续往重了说。
“你真以为自己是运气好?只要想换身份就可以正好碰上一个相似的人死了。”
程奕扬胸口一阵阵地发紧,心脏绞着痛,不想听谢隽廷再往下说,他害怕,害怕到极点。
“时间线就充分说明是他杀,他的死都是为你准备的!”
“别说了……”程奕扬紧紧皱眉。
“你到现在连手术刀都不会用,我知道你不是凶手,但你占据了他的身份,绝对是帮凶懂吗?”谢隽廷的语速极慢,一递一声,如同凿子一下下用力砸在程奕扬脑壳上,逼着他必须听得仔细明白,“离开谢家的第三年你才换脸,也正是那一年,程奕扬出车祸,随之而来就是你假死。柏律,你说说,他是专门等着你把脸换好再死吗?”
“如果这件事,也是女人为了帮你专门做的,柏律,她只是刀子,而你是黑手。”
车里明明很温暖,但程奕扬仍感觉一阵阵寒意,不可抵挡。
尤其是谢隽廷说的最后一句话,让他的防线开始崩溃。
没有复仇不是染满鲜血的,如果他手上没染,那只可能是别人已经替他染了。
“如果我查出来的线索没有出错,她应该是谭家早年失联的大小姐,说是移居国外,但没几个人真见过她。如果这件事是她做的,犯罪动机也很明确,当年谭家内斗,继承权应该在长子这,但嫡系却死的死,疯的疯,她对谭沐的恨,大概比你还要厉害,后来还被谭沐扣个罪名关到监狱里,出来后能找到你给她复仇,当然会尽全力帮你。”
其实谢隽廷查到的东西远比这多,比如,女人当年生下的儿子,长子,哪去了。他觉得没必要全都告诉程奕扬,光是前面那点信息量就够他受的。
当年,两个穷途末路的人碰到一起,一个是生活上的潦倒,另一个却是心理上的极端。女人说要跟他一起报复谭沐,问他愿不愿意。而且后来什么都帮他安排好了,几乎是程奕扬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罪犯之身让她的权势只能在暗地里用,不能拿明面上使,所以只能借助棋子来达到目的。
程奕扬被握住的那只手力道一松,似乎也不想挣扎,整个人已然沮丧到极点。
谢隽廷看他不再试图挣脱,手里的力道便小了,转而把那手轻轻拢在自己掌心里。程奕扬的手很冰凉,甚至还在细微地颤抖,谢隽廷便知道,这些对柏律是有效。不过他从来不喜欢点到为止,所以接下来说出的话,还是怎么让人害怕就怎么来。
“你是帮凶,而且到现在还占着他的身份,让这案子怎么破?程奕扬死了一直没人来认尸,以后大概也没有人会再管,毕竟,只有两个人的家庭,破碎了又有谁知道?你是不是还以为自己在做好事,替一个意外死亡的人好好活下去?”
程奕扬痛苦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