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孩子反而给自己带来慰藉?
但在潜意识的深处,他还是不想跟这个孩子感情太深,这对他不利。
点点在吃饭的时候,程奕扬坐在旁边看他,小家伙憋手蹩脚地夹了一颗灌汤的小笼包,像夹着水袋子一样,伸到程奕扬面前,大眼睛望着他。程奕扬笑了下,张嘴吃掉。汤汁从嘴角流出,被他舔掉。
“程辛小朋友,你能不能帮爸爸一件事?”
“什么事?”点点嚼着吃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意外地很可爱,“说来听听。”
“未来将会有一阵子,我不能陪你了,你自己可以吗?”
“可以啊,”点点晃着脑袋,像个小大人的样子一点娇气也没有,“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六年前,爸爸愿意把他领回来终于不用再寄居在那个阿姨那里他就已经很知足很开心,至少可以跟周围正常小朋友一样,有个爸爸。虽然那时候程奕扬经常板着脸说,我不是你爸爸,不能这样叫我。
程奕扬拿纸巾给点点擦掉嘴角的汤汁,“可能会有一个叔叔把你接走,那个人你见过,也完全不用害怕他,他来接你,你就跟他走,然后该吃吃,该睡睡,该上学上学,就当换个地方度假好不好?”
点点似懂非懂地点头,“可是那要多久呢?我一直都不能回来这里吗?我想睡我自己的床,不想度假……”
程奕扬轻声道,“既然是度假,那就不可能让你长期待在那里,到了一定时候我会去接你,你就安心等着我好不好?”
一听这句话点点却突然安静了下来,眼睛也跟着垂下,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程奕扬抱住孩子的肩膀,心里有些酸涩和不忍,“我不会骗你。”
不言不语了小半晌,点点终究还是应了声“好”。
“点点,你要记住,不管他问你什么,你都说不知道就行了,关于我们自己的事情,咱们不要告诉任何人,好不好?”
点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很配合,“嗯,我知道,点点不会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别人的,爸爸的事情也一样。”
程奕扬笑了笑,抚平孩子微翘的头发,用自己的下巴轻轻地贴在孩子的额头上,“点点你一直是最懂事的……就几天,爸爸答应你,一定尽快去接你回来。”
事实证明,程奕扬的推测是极准的。谢隽廷一旦发现了点点的存在,就不会善罢甘休,果不其然,这才第一天点点就被直接从学校接走了。那天下午,点点没等到程奕扬,而是被谢家的私人轿车接走了。
小孩子遇到这种可谓是突发事件的状况,不仅没有哭闹,还没有什么害怕或慌张的表现,就像只是遇到熟人那般,冲谢隽廷说了句“叔叔好”,然后就跟着保安上了车。
然而,就是这种“正常”,让谢隽廷觉得不太正常,看来程奕扬是事先跟这个孩子打过招呼。
谢隽廷并没有一开始就抓着点点问个不停急于求一个结果,而是在车子开了好一阵子后,他感觉那孩子终于不那么局促了之后,才缓缓地,轻轻地问道,“程辛,你爸爸呢?”
点点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没有说话。
谢隽廷对付旁人自是没有问题,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但孩子……他当真不太懂。
程辛刚刚那个目光,他也没有看懂是什么意思。但凭借敏锐的洞察力,他还是隐隐地觉察到,这孩子似乎是伤心的,在提及这个问题的时候。
所以……这说明什么?
柏律是真的死了?也不一定,或许孩子也并不知道生他的人是柏律。
小孩低头不语,只管看着自己的脚尖什么都不说,谢隽廷不知道该怎么办,继续问下去似乎不太好,便也不再说话。
一路沉默,直到车子抵达谢宅。
谢隽廷对点点说,“从现在开始,你就住在这里,会有人照顾你的起居,需要什么,你跟管家说一声。”
点点也不多问,只管接受安排。毕竟程奕扬可是嘱咐过他的。
小孩十分配合地跟着管家进了屋,也没有再问任何别的。
俩人之间的交流便到此结束。
好一个程奕扬,真是把什么都预料到了。
谢隽廷看着点点进了屋,直到那小小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站了好一会儿,谢隽廷身后的助手低声问道,“您今晚留在这边还是回市里?”
谢隽廷转身走向车子。
第二十一章 被喜欢是种金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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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旁系繁杂,有些还势力强大,作为唯一的嫡系,谢隽廷母亲为避开可怕的勾心斗角打小就放风让外界谣传自己生的儿子有先天心脏病,并且还嫌弃地不带自己身边,谢隽廷一直在国外长大,到了十几岁又被父亲弄到德*部去接受训练,极少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家族聚会或者别的重要时刻实在非要露面不可,也会按照母亲要求的装病。好在他天生就白,少年时期个子虽然已经比较高但并不强壮,偏瘦,用衣服把肌肉一遮把嘴唇弄得苍白点,再加上他本身的那种阴郁的气场,就是外人口中的“病秧子”,将死之人,哪怕是谢家的嫡系,也没人愿意联姻,但后来一切大白,身份清晰,想攀上谢家甚至给谢隽廷生孩子的人绝不在少数,那些名媛不知挖空多少心思想要来接近。但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后天环境缺乏女性导致,谢隽廷一点都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孩子。
但作为继承人,没有孩子是不行的,柏律会怀孕其实也在意料之中。
谢隽廷一过来这边,那些副官便立刻站起来敬礼。
“犯人还是不开口?”他问。
副官点头,“没审出来。”姑且不论别的,就提及柏律死亡那件事,对方咬定就是火灾烧死的,别的一概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是哪个世家养出来的狗,怎么都撬不动。
副官问:“还要再动刑吗?”
谢隽廷停顿片刻,似乎是想了想,然后回了句,“直接送他走吧。”
这是审讯里的行话,外人可能听不懂或者会错意,但他们不会,这送人走可不是放人,而是,执刑。
大多数人起杀意或者心里打定狠主意的时候,多少总会从眼神里或身上透出戾气和凶狠,有些人还十分明显,柏律藏不住的时候,眼神总会特别凶,恨不得把对方千刀万剐那种。
但谢隽廷在说“让他去死”这句话时,平静地很,神情间也无丝毫戾气。
例行公事地时差一趟后,谢隽廷没有在那边多留,司机开车回到市里,按照周凌的指示,没有回宅邸,而是开到了市中心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并不是多么高档的富人区,就是普通住宅。
谢隽廷下了车,司机将车转向另一个方向往地下车库去,助手跟在谢隽廷身后。
在少爷身边跟久了,他们都是极会察言观色的人精,尤其是周凌,从谢隽廷十八岁那年就跟着,是第一助手。
就算自个主子并没表现出任何倦色,但作为一个好下属,应该懂得给主子放松……他又看了一下谢隽廷的脸色,觉得今晚少爷心情倒不算坏,这个见面机会应该是合适的。于是清了清嗓子,低声请示谢隽廷,“少爷,我看您忙了好一阵可算疏松下来,不如今晚寻个可心懂事的人陪着您消消遣可以吗?权当是放松放松。”
谢隽廷沉默不语。
周凌觉得似乎有戏,又赶紧补了一句,“齐家的小少爷足够听话懂事,身家干净,长得也得体,你上回也见过他了,印象不坏吧,不如我把他叫过来陪您说说话?”
柏律还活着的时候,想赘进谢家的人就不少,更何况已经死了。不过那些人不敢直接打扰谢隽廷,都是跟周凌联系着,谄媚送礼给好处一样不落,只要周凌乐意,他手里的钱财都能超过谢隽廷。不过他并不会轻易接受,他是有自己主意的,知道什么样的人适合少爷。
眼看着人都要三十了,可身边还个可心的人,难道真要工作一辈子么?柏律在的时候,少爷还会专门空出时间回来,现在都很少。
谢隽廷步伐不变,只是微微转过头看了一眼,周凌一看那眼神,立刻不出声,不再提及这个。
到底是识趣的。
随后他在自个心底叹气,心想自个主子现在真是越来越难伺候口味越来越叼。
这么些年来周凌将谢隽廷身边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除了柏家的那个律少爷特别受“青睐”,似乎就再无旁的人。可是,律少爷性子太恣睢,生冷不忌,犯起拗来也挺可怕,毕竟那段斗智斗勇他是见识过的,自家主子真是什么手段都用上了,但最后……律少爷竟还是能够逃掉,周凌对这人还是挺佩服的,但很不幸,最后还是惨死。虽然谢隽廷一直不相信他死了。
柏律对谢家有觊觎的那些人,个个也都是世家少爷出身,有些或许比柏家略低一筹。论身世背景,其实柏律不算特别出挑,虽说是柏家的人,但终归只是私生子。再论长相,柏律长得的确……不得不承认,很好看;但是论性情,那可真是差太多,很多人都是乖巧懂事温润如玉的。所以为什么自家主子对柏律不肯放手。周凌暗自想过这些,觉得无外乎几点理由,一是,自个主子早就想把柏家的军火路子并掉,正在操作,所以他对柏家的人,是有征服欲的。要知道,男人的征服欲有时候很可怕,尤其是谢隽廷这样的人。二是……性。因为论背景、年龄、性格等等柏律其实都不是最优选择,但论床笫间的情态,却是最为勾人的。周凌之前有几次无意冒犯地被动听见或是不小心撞见一丝半点从卧室里泄露的旖旎,柏律的那种情态……不管别的,就在床笫之欢这上面,显然自家主子是最中意这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