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憬看着她,却觉得这一刻真的看见了一尊横绝九天十地的大妖。
她披着胜火惊艳的红衣,扯着唇笑,自骨子里透出的傲气和轻狂足以将黑夜都点燃。
天地万物,不过她眼中一点尘埃。
可是一道血符阵,已经将她困到戾气翻滚,让她倾尽全力了。
明憬想到这里,下意识抬起眸,认真看着慕容炽,想听听她会不会解释一下两者之间的区别,就见慕容炽忽然凑近过来,呼出的气打在她脸上,像是要吻她一样。
唇擦过嘴角,声音含着戏谑的意味:“那个折喻的无情道要废了,你知道吗?”
明憬呼吸微顿,有些不能理解话题怎么又回到折喻身上去,听到慕容炽十分笃定的声音继续响起来:“她的道是为你废的。”
道心破碎,大半原因是因为明憬。
“明憬,她喜欢你。”
慕容炽半眯着眼睛,看着明憬骤然缩起的眸笑着点点头:“对的,就是你以为的那一种喜欢哦。”
就是想要结道侣契约、共渡余生的喜欢。
“所以,你喜欢她吗?”
第22章 崖上天地
折喻喜欢她。
明憬有些震惊, 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任由慕容炽将整个身体都贴了上来,几乎是挂在她身上的, 两只手都勾着她的脖子, 亲昵到了极致。
这个姿势似乎有些熟悉。
明憬的眼珠转了转,下一刻慌张地发现,慕容炽来时, 折喻似乎也是以这样的姿势拥着她, 像索要亲吻似的。
她来不及思考慕容炽为何会以这样的姿势抱住她,脑海里还在想着慕容炽刚才问出的问题。
所以, 她喜欢折喻吗?
怎么可能呢?
明憬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低眸下去迎着慕容炽几分探寻几分深沉的眼神:“我喜不喜欢她,慕容姑娘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慕容炽于是呼吸一顿,眉微微蹙起, 不解道:“本座怎么清楚你的过往之事?”
明憬笑着拥住她的身体,将人抵在古亭的墨色栏杆边,语气微微上扬:“你不是曾跟我说过, 修炼魔族法诀不能动情,不然会吐血、会痛苦吗?”
“你看我如今好好地站在这里,没有吐血, 也不曾感到痛苦,难道还不懂我的心吗?”她边说边凑过去,熟稔地轻吻着慕容炽的唇角。
慕容炽偏头, 露出一截长而白的脖颈,呼吸有些乱, 扯着明憬的衣襟深深看着她, 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喜欢她?”
“不喜欢。”明憬这次回答的速度极快, 斩钉截铁般不带一丝丝犹豫,眸色清而浓,直直迎着慕容炽递过来的眼神,半分不曾躲闪。
“好狠心的小家伙。”慕容炽低叹一声:“她可是为你乱了道心,无情道近乎破碎呢!”
“只是因为我吗?”明憬的声音轻飘飘,面上满是轻描淡写的惋惜:“那可真是可惜,我不会喜欢她的。”
以后,也不会喜欢任何人。
她最喜欢自己。
折喻从前之于明憬而言,是小师叔,是授剑者,是引道人,也是她可以交付生死、百分百信任的存在,以后便不是了。
她从来没有喜欢过折喻,一如她从来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折喻会对她产生别的不应该有的感情。
折喻喜欢她,喜欢到无情道破碎,道心有缺,那又如何呢?
旁人的喜欢与厌恶,明憬很久以前就不再在意。
她现在最应该打起精神面对的,当然只有慕容炽。
这位,可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要说喜欢的话,我觉得慕容姑娘就很不错。”
明憬迎着慕容炽陡然转过来的眸光掰着手指细数道:“慕容姑娘长得美、修为高,身家看起来也很雄厚,实在是憬心中道侣的不二人选。”
“是么?”慕容炽低笑了一声,前仰后俯,曼妙身躯的玲珑曲线在天色微明里展露无遗,笑得十分放肆:“本座心中却没有道侣的概念。”
“所以我的小家伙,要让你失望了呢。”
这便是礼貌且疏离地回绝。
明憬回以温柔笑意::“不失望不失望。”
这样就最好了。
人间百般情谊,如今她是半点都不想沾染的。
慕容炽于是长笑一声,越发觉得救下明憬、与之缔结生死契约这个决定做得非常明智,腰间一个用力,反将明憬拥在怀里,声音悠长:“抓紧了。”
“本座带你回崖上天地。”
声音清澈明朗,撞过崖底山石环绕,回音一时久久不息,恍如一曲动听婉转的乐曲,奏响九重天地。
明憬下意识扯住慕容炽的衣摆,将两只手都伸出,极亲密地把慕容炽的腰环住,头颅搁在她颈窝处,抬起眼睛,近乎好奇加迫不及待地看向外间风景。
许久不曾御剑飞行,这种感觉对明憬来说一时很陌生,忍不住就令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初御剑登空的情形。
御气凌空,登高而望,是第五境修士方能施展的手段。
明憬不是寻常修士,她是天生剑骨的不世天骄,所以她的修行路从来不以常理来论。
她突破第三境时,就已经能做到御剑飞行,自由自在地翱翔于天地,如鱼跃龙门、鹰击长空。
天赋卓绝是一回事,手持神剑是另一回事。彼时她才九岁,已经站在寻常修士或穷尽一生也难以攀登上的高度。
当时的云雾也与现在一样,云层翻涌不息,如浪潮般向前奔腾。
月光照耀而下,她踩在此生最重要的剑身上,低眸去看下面的天地。
看到万里地域,山峰堆叠,世界的浩瀚在眼底化成一幅瑰丽画卷,曾是她心心念念要守护的锦绣山河。
明憬失神了一下,摇摇头将那些骤起的感慨悉数赶走,仰着面看向头顶上方的慕容炽,眸底神色闪烁。
慕容炽那身红衣早被崖间罡风吹起,衣摆袍尾不住晃荡着。
她一只手放在明憬腰间,半揽住明憬的身体,有意无意地护在怀里,另一只手凝出一道血色的光罩,将她们笼罩在内,速度极快地向上面挪动而去。
或许是因为那个血罩的缘故,明憬一点也没感受到罡风凛冽的割裂感,也不觉得哪里疼痛,就看着天地景致如水流涌动般,飞快从眸底掠过,很快换成她极为熟悉的风景。
孤寂寒冷的半边断崖边上,十数株参天高耸却光秃秃的大树正立着,树顶阴影垂落,遮挡出一片阴凉之地。
尘埃飞扬,泥土微湿,依稀可以望见存于明憬记忆里、十年前的那一滩血迹,远处是一丛高低不平的荆棘。
阳光斜斜洒落而下,伴随着夜色褪尽、明亮得耀眼的那轮骄阳升腾起,照在山崖上,生生叫明憬觉出几分温暖的舒适感。
许是崖底景致太过荒凉血腥,竟衬得这本也孤寂凄冷的断崖似人间盛景般,很引人注目。
明憬长舒一口气,松开环住慕容炽腰的手,向前踏出一步,指尖托着那道明光,露出一抹极浅极浅的微笑,正要回眸去看慕容炽,就听到远处似乎有谁在唤她的名字。
“明憬。”声音由远及近,话语里最初的迟疑和讶异也逐渐淡去。
远处大树下奔来一道人影,面容模糊不清,带着几分浮于表面的欣喜:“你竟没死啊。”
离得近,明憬终于看清来人的模样,是一个长相很年轻的女子,穿一身破破烂烂的麻布粗衣,乱糟糟的短发像鸡窝似的,至少有许多个月不曾打理过。
面容也蒙在一层泥土污垢下面,脚上踏着一双烂了半截的布鞋,看起来跟乞丐也没有什么区别。
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大约是腰上悬着的一个玉质酒葫芦。
眼见那人凑近过来,脚上带起的尘土飞扬跟着扑了过来,明憬果断地退开一段距离,冷声喝退:“谭小沐,我记得我们并不熟。”
眼角余光瞥向慕容炽,发现红衣飘摇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一块光滑的石头,懒洋洋地将身体倚上去,熟稔地翘起脚,摆出一副看戏的惬意模样。
明憬:“……”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心情,就是莫名有些不爽。
“是不熟。”名为谭小沐的女子抹了把脸,呵呵笑着:“多相处相处,自然会相熟。”
她说完这句话,见明憬冷着一张脸,眸底戾气翻滚,怔住片刻,干笑一声,弱弱出声问道:“既然你没死,还能从崖底上来,那小道尊?”
谭小沐的神情含着试探的意味:“不知小道尊在何处?”
明憬于是顿了一下,转过身,睨着眼前邋里邋遢的年轻女子,语气淡然:“她在崖底。”
“崖底!”谭小沐呆了呆,接着诧异地叫出声:“她怎么会在崖底?她不是去找你的吗?你都已经回到崖上,她还待在崖底做什么?”
“她不是想爽约吧?”她摸了一下腰间悬挂着的玉酒壶,语气颇有些愤愤不平。
爽约。
明憬听到这两个字,眸色变幻了一下,似漫不经心问:“什么爽约?”
谭小沐半点没有隐瞒的意思:“她与我做了个交易,我帮她下崖底,事成之后,她要将邀月剑借给我琢磨琢磨。”
她边说边看向明憬,眼珠子转溜着,右手的两根手指来回摩挲,声音带着那么丝商量和委屈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