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找不到游商,又无人来递状诉冤,只好就这么把我关在牢里。”巫医说道,“这大牢里人人都盼着出去,我却想一辈子呆在此处,最好永远都别出去。一离开这里,那村子,那些死人,都能不知不觉要了我的命!”格格党
景澜耳力灵敏,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便道:“谁也要不了你的命。”
随手摸出一锭银子,压在一物上从缝隙里递了过去,那人哆哆嗦嗦接过,惊疑不定道:“这是、这是……”
景澜道:“有道是自助者天助,多谢前辈的故事。提审我们的人要来了。”
果然不过片刻火光靠近,牢头怒喝之声传来,不一会数名官差模样的人到得牢门前,牢头拎着镣铐过来要给两人枷上,景澜冷冷道:“敢碰一下我们,今日就等着备好棺材吧。”
洛元秋在她身后探出身道:“哇,你居然还威胁人。”
景澜淡淡道:“也算不上是威胁,实话实说罢了。”抬眼扫了门外几名官差,她道:“城中主审是谁?”
那话语中发号施令的意味太强,一人下意识脱口道:“是项大人……”
“项宜?”景澜略一思索,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一动,“原来是他,带路吧。”
那几名官差神色微滞,竟无一人出言反驳,齐齐调头朝外走去。
旁人虽瞧不出异样,但却难逃过洛元秋的眼睛。她好奇道:“你什么时候下的咒术,他们这是要放我们走吗?”
景澜弹了弹她的额头,好整以暇道:“走什么走?连牢房都进了,怎么能不上公堂去看看?”
洛元秋心想也是,随即欣然而往。
两人到了公堂下,只听喧哗声传来,全然不似洛元秋想象中的肃静。公堂中更是人头攒攒,热闹非凡,一人一言吵得沸反盈天。不多时传来惊堂木啪的一声响震,众声俱静,一人厉声道:“把这群招摇撞骗的神棍都带下去,听候发落!”
洛元秋疑惑道:“这和话本里写的怎么不太一样?”
景澜道:“你不是常常说尽信书不如无书吗?”
公堂上威武之声传来,那声音又道:“把那对行骗的姐妹带上来!再去传宋家人上堂对质!”
两人身边一众官差木木愣愣站着,任由疑犯从面前走过。景澜打了个响指,他们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项大人。”
四周衙役神情呆滞,仿佛不见犯人上堂,口中威武之声渐弱。四下骤静,景澜如入无人之地,敷衍地拱了拱手道:“没想到你调任到冲州来了。”
一蓝袍官员端坐在匾额之下,握着惊堂木的手悬在半空,看了景澜半晌才恍然回神:“景大人?怎么是你?你如何会在这里?!”
景澜彬彬有礼道:“这就要去问你手下的官差了,项大人。想来是非曲直,你心中应当清楚。”
蓝袍官员一扫公堂上的异状,对来人身份自然再无怀疑,回想起这位台阁大人的种种传闻,与其睚眦必报的个性,只得苦笑道:“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放过下官手下这些人。”
景澜道:“这个好说。”手腕一转,当即解开咒术。
堂上威武之声又起,项宜总算是放下心来。这时师爷回报,说宋家人已到公堂下,等候大人传唤。未等主审官发话,一妇人装束的女子已哭哭啼啼奔了上来,身旁还跟着个丫鬟,跪地后道:“请大人为民妇做主!民妇的孩儿何其无辜,却被那妖人骗去,而今下落不明……”
她身后又跟来数名奴仆,簇拥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上到公堂。那老太太连看也不看,先扑向洛元秋道:“你这黑心肠的妖女,枉我信了你的鬼话,快将我的孙儿孙女还来!”
洛元秋本想避开,又怕她跌倒,顺势扶住老人家,也不在意那点抓挠的力气,关切道:“你孙子和孙女今年几岁?”
老太太泪眼婆娑道:“已经七岁了!”
洛元秋哦了一声,道:“我们符师收徒选的都是五岁以下的孩子,七岁是有点大了。”
老太太闻言险些闭过气去,众仆忙扶着她,又是顺气又是喂药,原本清静的公堂便如菜市口般好不热闹。那项大人十分不耐,只得用力一拍惊堂木,怒道:“尔等肃静!公堂之上岂容这般放肆?”
又道:“你们家照看少爷小姐的乳娘呢,将人带上来看看,堂上这两名嫌……两名女子,可是你们要找的那对拐骗孩童的姐妹?”
立刻有人传乳娘上堂。一妇人碎步上前,战战兢兢跪在堂上,口称大人,待师爷要她指认时才敢抬头看人。
她的目光先在洛元秋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又转向景澜,嚅嗫道:“回大人的话,我、我……”
不等她说完,那老太太身边一仆妇便哭喊道:“求大人做主啊!老奴还记得这二人自称手中有两样法器,就是这一黑一白两把木头剑!分明是她们拐走了我家少爷与小姐!”
洛元秋这才明白为何会被抓走,原来都是因为两人佩剑的缘故。
景澜道:“你何以断定这剑是木头做的,莫非你曾亲眼见过?”
那仆妇被她这么一看,结结巴巴道:“那剑轻飘飘的,一放进水里就浮了起来,总不可能是什么铁器罢,十有八九是木头一类……”
洛元秋按住景澜要动剑的手,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公堂上给人下咒不好吧,不如让这位大人先断一断案子。”
景澜低声道:“其实你只是想看热闹吧?”
堂上项宜听罢颇为头疼,想了想叫来抓人的捕快。那捕快道:“依照宋家人的说法,拐走他家龙凤胎的乃是一对从外地来的姐妹,自称是九天玄女座下女仙,能消灾解厄。见宋家少爷小姐有仙缘,特地来点化一番……这二人手中恰好有黑白两色法剑,做法事时宋家奴仆大多看见了。适逢今日迎神节,属下在城中巡视时无意间看到有一年轻女子身上带着白剑。遣人探查,发现同行之人带着黑剑,也是一名女子,与宋家人说的极为相似,这才把人带了回来。”
项大人听的心中滴血,恨不得掩面下堂去,换个地方做官。重重一拍惊堂木道:“本官问你,公堂上的这二人是否是当日到宋家行骗的那两名女子?你只需答是还是不是,无关人等休要啰唣!”
那乳娘登时慌了,忙道:“不是不是!那两个骗人的女子比她们要矮许多,也没这般好看……”
听了这话,景澜一把抓过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洛元秋道:“看来真相大白了,多谢大人秉公执法。”
项宜沉声道:“既然与本案无关,那就速速离去,勿要耽搁。”
景澜说完拉着洛元秋便走,也不管里头如何。到了府衙外,洛元秋眨了眨眼道:“这案子就算断完了?”
“不然呢?”景澜道,“你还想回去接着看?”
洛元秋心道可惜,她是真想留下再看一会儿热闹的:“算啦,都已经出来了,再回去不好。”思量片刻心生一计,对景澜道:“不然你现在犯点事儿,我们就又能进去了。”
景澜闻言抬手要弹她的额头,忽然见到几名捕快从侧门而出,围着一人仿佛在劝说什么。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个道士装扮的老者,对着一众捕快正指手划脚。
凝神细听,似在质问:“……都已经等了一个月了,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东西还给我?你们这边推三阻四,难道和那群劫匪一样,也准备昧下我的火腿?!”
好像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老道也朝景澜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愣,都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几名捕快连连赔罪,那老道又朝旁边一指,立时传来拖拽之声,一头毛色黑亮的野猪拉着空荡荡的板车慢悠悠走了过来,屁股一撅坐在台阶下,伸出后蹄挠了挠脖颈。
这猪瞧着,怎么这么像——
身后传来一声欢呼,未等景澜有所反应,洛元秋已朝那老道跑了过去,道:“师父!”
.
师徒三人异地相逢,因在衙门口站着引人注目,便在不远处的街上寻了家茶楼坐下来叙话。
落座之后,洛元秋先将与师弟师妹们重逢的事说了,问:“师父啊,你不是说他们下山是回去种田的吗?”
玄清子那时不过是为了安抚徒弟随口一说,没想到洛元秋竟当真了,还记了这么久。他糊弄起徒弟来半点不心虚,义正辞严道:“本来就是下山种田,谁知道他们是不是途中改变心意了呢!”
这话勉强有些道理,洛元秋将信将疑:“师父你在衙门外做什么,不会是犯了什么事吧?”
玄清子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笑嘻嘻道:“怎么会?师父可是良民,才不会知法犯法。我老实着呢!”
洛元秋拆起台来毫不客气,笑道:“师父若是老实人,这天下人人都能说自己是老实人了。”
景澜在一旁端着凉茶,听着师徒两人熟练过招,嘻嘻笑笑说了一阵,玄清子这才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半年前玄清子离山南下,前往老地方买火腿。回来的路上偶遇故人,受其所邀,前往居处小住几日,一同品鉴新酿的美酒。等到了分别之日,玄清子少不了痛饮数杯,到头来醉醺醺地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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