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自称是殷雪怀,但殷雪怀早已销声匿迹,距洛元秋上次在阴山见到他已过去四年,为何他的影子会在近日现身城中?
既然想不明白,洛元秋索性懒得去想了。此时坊中人都起来生火做饭,炊烟相连,洛元秋一天奔波劳碌,腹中空空,顿时顾不上胡思乱想了,只觉得填饱肚子才是人生头等大事,忙不迭一头扎向街坊。
她在早点铺子前摸了半天才摸出两个铜板,望着刚出锅的肉包垂涎三尺。卖包子的老板娘看她饿得眼冒绿光,心生怜悯,多送了她一个馒头。
洛元秋惊喜万分,连声夸赞老板娘人美心善,吞了两个包子之后捏着馒头走了。
那两个肉包吃了和没吃一样,洛元秋珍惜地看着手里的馒头,思索着要从哪个角度下嘴,才能仔细品出这馒头的滋味。
忽然她手腕一震,馒头险些落地,她情急之下一口叼住,随即一脸错愕地回过神。
这不是她送给陈文莺的那道符?怎么突然生效了,难不成是陈文莺遇到了什么危险?
洛元秋从袖中摸索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符,走到避风处,夹在手中一晃。
符纸上的朱砂最先燃烧起来,很快化为灰烬落在她手中。洛元秋捏住符灰当空一扬,眯起眼观察了一番,最后两指微微一拧,如同将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了指上。她向东边看了看,指缝间锐光一闪,清晰指向某处。
半个时辰之后,洛元秋在城东市集现身。
她面无表情叼着个馒头,十分引人瞩目。市集上人来人往,她左右搜寻,都没能见到与陈文莺身形近似的年轻姑娘。
但她的符绝不会出错,陈文莺定然就在此处。
难道她被人藏了起来?
洛元秋心中一沉,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突然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元秋!我正要去找你呢!”
她抬眼看去,从街对面走来的人不是陈文莺又是谁?
陈文莺快步走来,笑道:“我已经去过你家找你了,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你。你去哪儿了,怎么晚上连家也不回了?”
洛元秋扬了扬下巴,示意自己嘴上还叼着东西。陈文莺顺手拿了,看着那馒头上深深的牙印道:“这是什么?”
洛元秋抓起一把雪搓去手上符灰,答道:“馒头,用来吃的。”她见陈文莺安然无恙,顿觉松了口气,便道:“我给你的那道符呢,你随身带着吗?”
陈文莺神情迷茫,重复道:“你给我的符?”她慢慢低下头,再抬起时眼中却是惊惧万分,气息急促道:“快走……他来找你了!你快走……”
她说完之后动作一僵,茫然道:“我要找到元秋,元秋住在曲柳巷,我要找到她,我必须要找到她……”
陈文莺双目神采尽失,游移不定,仿若一具木偶,她突然抓住洛元秋的手,向街对面说道:“我找到她了!”
洛元秋一愣,目光落在对街,茶铺不远处站着一高大男人,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脚边还放着一捆柴,像是个担柴来卖的樵夫。而他的右手却夹着半张符,正是洛元秋先前送给陈文莺的。
她任由陈文莺拉着自己来到那男人面前,陈文莺雀跃道:“我找到元秋了。”
男人点头,看着她说:“多谢你了。”
他眼眸中清光隐隐,莹无纤翳,几如一面镜子,倒映出芸芸众生,世间万象,令人沉醉不已。
洛元秋反手握住陈文莺,将她拉到自己身旁,道:“别看了。”
陈文莺恍惚道:“什么?”
“记住我的话,别去看他的眼睛。“洛元秋道,“照我说的做,文莺,现在把手给我。”
陈文莺懵懵懂懂伸出手,洛元秋一手制住她两手手腕,屈指在她眉心重重一弹。陈文莺猝不及防,痛楚袭来,却又挣脱不得,片刻之后她眼瞳剧震,双腿一软,阖目倒在洛元秋怀里。
男人微微一笑,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别来无恙,刺金师。”
洛元秋抱着晕了的陈文莺冷冷道:“前辈,你还没活够吗?”
“恐怕还需要一些时日,”殷雪怀答道:“毕竟对你我这样的人而言,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久别重逢,何不坐下来叙叙旧?”
洛元秋不答,抱着陈文莺向最近的茶铺走去。殷雪怀拎起脚边的柴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同进了茶铺。
洛元秋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让陈文莺趴在桌上,看见她一手仍紧紧捏着馒头,便取来想咬一口。馒头刚到嘴边洛元秋又放下了,心想桌子又冷又硬,于是把馒头塞进陈文莺脸下好让她垫着。
此时茶铺中冷清无人,洛元秋听见殷雪怀对店家说:“不必上茶,上一盅新酿的烈酒。”
店家道:“嘿,那客官来错地儿了,小店是茶铺,只上清茶,不另供酒。”
殷雪怀摘下斗笠道:“你身后那木柜最底层不是放着昨日从鹤泉新送来的酒吗?你平生喜嗜美酒,昨日去讨债不成,便私下要了两坛好酒抵债,却不敢搬回家让娘子知晓,只能偷偷藏在铺里,就盼着晚上小酌一杯。既然如此,分我一盅又能如何?”
店家忽然神情一滞,脸上惊慌之色未褪,却不由自主连连点头,道:“是,是,客官说的不错。不过是一盅酒,我这就去取。”
殷雪怀在洛元秋对面坐下,随手将两人杯里的茶水泼了,道:“你心中所想我无法看透,用不着这么防备。”
店家即刻便将酒送了过来,殷雪怀将彼此杯中斟满,举杯一饮而尽,见洛元秋不动,道:“确实是好酒,莫要浪费了。”
洛元秋道:“我不喝酒。”
殷雪怀道:“怎么,你已经尝不出味道了?”
“有话直说吧,”洛元秋不想与他绕圈子,开门见山道:“我昨天无意看见了你的影子,今天早上在河边又遇见了它一次。如果我没有记错,四年前我见你的时候,你还没有走到这一步。”
殷雪怀殊无异色,笑道:“看来无需我多说了……他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洛元秋道:“他说他受长辈托付,走水路到元洲,途经紫宁,去拜访一位故人。”
殷雪怀道:“又是元洲,他果然还是要去那里。”
洛元秋向外望了一眼,这间茶铺临街而设,看陈设便知经营多年,此时本该人满为患。但行商路人皆从茶铺前匆忙而过,无一驻足,好像这茶铺根本就不存在。
“元洲是什么地方,它为何要到元洲去?”洛元秋问。
“建元十六年,我到元洲游历,跟随恩师李云岚修习咒术,一住便是七年。这期间我与恩师之女互生情愫,便于此地共结良缘,立誓同求大道……那时人人都说我们是神仙眷侣,我也以为我与瑞娘能长久相依。”殷雪怀如是说道。
“之后又过了三年,恩师仙逝,我携瑞娘回到江陵。彼时我于咒术一道颇有所得,时常与知交好友四处游历,倒也博得了些许虚名。我们途中一同论道切磋,推演咒术,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好不快意。某日我孤身一人返回江陵,途经云洲临时意起,想看看恩师闭关静修的石洞是个什么模样。我沿山路向上,攀过陡崖,来到石洞中,见满壁赤红,皆是朱砂所绘的咒术,便猜到是恩师闭关时将所得咒术以朱笔画于石壁上。那些咒术极为精妙,我看得入神,不知不觉一天过去了,于是歇在石洞中,翌日下山买了些干粮,打算在石洞里参悟一个月再回去。”
这等故事对修行之人来说实在没什么稀奇的,洛元秋打了个哈欠,托着下巴道:“你走火入魔了?”
殷雪怀又为自己斟了杯酒,摇头道:“恩师是当世宗师,我参悟他留下的咒术十分吃力,有不解之处也只能一人苦苦思索。不知不觉在这石洞之中竟度过了三个月,日子虽过得清苦艰难,却也有所增益。一夜我推演完一道咒术后已精疲力尽,仓促睡在一块石碑之后,朦胧中却听见有人说话。那人说:可惜可惜,只是一步之差。我只当是自己听岔了,正要再度睡去,突然一小童道:不就只差了一步吗,为何要可惜?那人道:唉,竖子安知!这登天的最后一步,比先前千千万万步都重要得多。一步之遥,哪怕穷尽此生再也无望了。不然他为何要将这半面石壁上的咒都凿了去?小童道:那他为何不去阴山?”那人道:世间勇猛者少,多是胆怯惜命之人,故到界碑前即止。有勇无谋者入阴山,当为意气所害;谋求甚多者,当为欲念所困;自诩聪明者,当缚于幻象。唯有心无所依,无所存,无所求,方能度过此湖,到达彼岸。你方才不是看到刻在石头上的字了吗,你说他是哪一种人?小童即道:自诩聪明、又胆怯惜命之人。”
“听到此处我再也睡不下去了,心中愤怒不已,正要从石碑后出来斥责他们这番不敬之词,却看见石洞中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托着一盏灯慢步走在石壁下,先前说话那两个声音竟是他映在石壁上的两道影子。一个影子广冠博带,如古时儒生;另一个稍稍低矮,长发垂髫,做童子打扮。他们紧随老者身后,对石壁上的咒术一一点评。我躲在石碑后不敢出声,怕被他们看见。听他们点评恩师多年心血,贬多褒少,只觉愤懑难堪,那小童说:这咒术好像不是李云岚留下的。那人道:是他的徒弟,还不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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