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懊恼之时,景澜道:“我不知前人有何种恩怨,但事已至此……”
顾凊正要说以后必定时常照看侄女,以偿从前的过错。却见景澜摇了摇头:“元秋这么多年都未受亲人关照,到如今,有或没有,于她而言也不甚紧要了。”
“至于叔父。”她唇角轻动,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嘲讽,“见与不见,想必都是一样的。”
顾凊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道:“你说什么?”转念一想,景澜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便问:“这难道是她的意思?她为何让你代传,何不亲自与我说?”
景澜仿佛觉得很有意思:“前辈也与元秋有过交谈,你觉得她会是让人代为传话的人吗?”
顾凊哑然,虽然与侄女见面不过短短半天,但观其言行皆随心所欲,绝不是知情识趣之流。且极有主见,不是能被动摇心意之人。如她有话要说,必定会亲自来当着顾凊面说完再走,不会让他人代为传话。
顾凊深吸一口气:“既然不是她的意思,那你为何这般说?”
景澜深知洛元秋为人,她自有一番常人难懂的原则与执着。冷眼旁观许久,景澜发现但凡被她记挂上心的人,她便不会轻易将其舍下。无论是从前那几个各有所图的同门,还是那个不着调的师父玄清子,她都同等以待,皆是如此。
她生性善嫉,并不愿师姐的目光落在除自己以外的旁人身上。从前她是师妹,但师妹不是唯一,于是她宁可不做师妹,也要一证自己在洛元秋心中是何等地位。这一步走的着实凶险,倘若洛元秋心中只把她当师妹,那此举等于彻底斩断了二人之间的联系,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好在她到底是赌赢了,发觉自己在洛元秋心中确实不同于其他人,她更是贪欲高涨,得寸进尺,在洛元秋尚且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之时,步步为营,先将她糊弄住了,待两人做了道侣,才敢放下一颗空悬已久的心。
她实在是忍的够久了,如今更是忍无可忍,果断答道:“不是她的意思,是我的意思。”
顾凊沉声道:“你的意思?她是你的师姐,难道你还能为她做主?”
“元秋的师伯洛鸿渐在世时,年年都要下山去寻找顾家人。”景澜漠然说道,“想一想也知道,元秋幼年之时双亲皆逝,孤身一人,又自小体弱多病,洛鸿渐悯其不幸,故而下山多方打探,可惜俱是无果。”
她语声轻缓,注视着顾凊道:“但在那个时候,前辈又在何处?可有心打探过元秋的下落?听吾师玄清子曾言,那时朝廷已不复从前那般四处通缉天师府余党,元秋师伯洛鸿渐也数次放出消息,只要稍稍留意,定能察觉到。”
顾凊一时语塞。
起初皇帝对天师府下手之时,他一路逃亡,被从前一位相熟的符师所救,在他的帮助下侥幸保住一条性命。又因对亡父发下重誓,有生之年绝不行复仇之事,他心灰意冷,在外躲避时虽偶得过兄长的消息,欣喜之余,也暗恨他不顾前途性命,违背父亲期望,执意要与前朝余孽扯上干系。
后来那女人逝世,顾凊听闻二人所生之女天生有痼疾,兄长为其东奔西走,四处求医,心底不免有几分快意!
他当时深恨自己无能为力,便迁怒他人,将家族颠覆之灾,与老父不幸遇难之事皆一股脑怪罪到兄长头上!若他当年没有离府,或许今日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见顾凛为治好女儿奔走,他却作壁上观,不闻不理。想这孩子未必能熬多久,等她离世后,顾凛一人无牵无挂之时,自己再去找他。
所以到后来,顾凊听闻兄长逝世,愧疚到无以复加;又听说那孩子却活着,不免厌恶更深。适逢当年救的那位符师因病离世,他为报答恩情,便潜入京中,将其独子扶养成人。
面对景澜这番追问,他确实无话可说。
壶中茶水已近温凉,景澜再斟半盏,心想顾凊此人虽是固执,到底还算是正人君子,至少没有强行狡辩,极尽推诿之词。观他神色,的确是生出了悔过的意思,不是说说而已。
垂眸望着盏中水光,景澜微微出神。
依稀是盛夏时分,洛元秋采完莲子回来,弄得手脚都是淤泥。景澜捉住她一通洗刷后,洛元秋不去睡觉,半夜笑嘻嘻地拽着她爬上山峰,说是要去看月亮。
云顶银光遍洒,千山沐浴在月辉中,一如往昔般沉寂。群峰如漂浮在海浪之上的岛屿,而浩荡云波之下,隐约可见一条小道蜿蜒向远方。
夜风中洛元秋剥着莲子,抱膝坐在石崖边,指着那条路告诉她:“以前师伯不在山上,我就会到这座山峰上来。师妹你看,这里看的又高又远,他如果回来,我一眼就能看到……每天都来看一看,就不觉得是一直在等他了!”
那时她看着她的侧脸暗想,如果是我,必不会让你久等。
但月下此愿终是落空,她们这一别,就是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秃头勤更新攒福报……
。
第145章 入域
顾凊拿起剑霍然起身,道:“无论怎样,她都是顾家的人!”
“天师府已覆,世上已没有什么顾家。”景澜目光微冷,抬头看向他道:“而她姓洛,与姓顾的半分干系也没有。”
顾凊沉声道:“有或是没有,她身上都流着顾氏一族的血脉,这一点谁也无法抹去!你是云和之女,理所应当也该清楚,天师府所依仗的无非是那道秘术,而我兄长连性命都不顾了,也要将这道秘术传给她……这难道还撇的清吗?!”
景澜慢慢喝完盏中最后一口茶水,合上瓷盖,轻轻推到一边去,眼中晦暗难辨:“但她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一次,她是死在你们顾家人的手里,莫非这样还不够吗?”
顾凊极为震惊:“你说什么?”
景澜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玦放在桌上,系着玉玦的墨石上赫然刻着一个小小的清字。
她两指虚按在玉玦上,食指穿过红绳将玉玦提起,向顾凊瞥去一眼:“不知前辈是否还记得这块玉玦?”
顾凊视线落在那枚玉玦上,脸色霎时变的惨白,难以置信道:“这是、难道这就是她所说的……”
他一把夺过玉玦,额角青筋浮起,喃喃道:“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那玉玦,那丹药……大哥以为那是我送去给他的,是以不作他想,就将那颗丹药服下了!”
景澜无声看了片刻,才道:“他没有将丹药留做自用,他把药给元秋服下了。”
顾凊从怀中掏出一物,颤着手将它与玉玦并在一起,两块色泽相近的玉玦对上,其上花纹相合,浑然一体,恰好还有一处有缺,想来是另一枚玉玦了。
他双目赤红,咬紧牙关不语,半晌才把玉玦放回桌上,深吸一口气道:“差的这一块是我大哥的,平日我不曾随身带着,这块是我的,另一块”
桌上那两枚玉玦放在一处,墨石上皆刻着一个凊字。只是景澜拿出来的那枚玉玦上的墨石黯淡无光,字迹稍稍模糊;而顾凊所持那枚玉玦上的墨石字迹分明,光泽如新。
景澜略一颔首:“至于是何人冒名顶替,送去丹药,想来也不必我再多说,前辈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顾凊在桌上重重一拍,抓过那两枚玉玦寒声道:“我自然知道他是谁!”
此时窗扉忽被推开,风将烛火吹的摇曳不止,但见茫茫夜色之下,大雪自天穹飘洒落下。景澜指尖沾了一粒雪,低头掩住眼中复杂的情绪,神色从容道:“这也是我约前辈在此见面的缘故。换句话说,如今你我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顾凊握剑的手朝窗略微一抬,木窗砰的一声合上了,他与景澜目光交汇片刻,问道:“很好,顾况人在何处?”
景澜道:“他居无定处,现下还不是说的时候。如果想要抓到他,需从长计议才是。”
顾凊再度坐下,怒火已熄,神情转为凝重,疑惑道:“他离开家中久矣,那时你还未出生,照理来说,应该不会认得他才是。但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好像早就见过他了?”
“十年之前,我与元秋前往黎川祭拜她母亲,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顾况,险些被他掠去做咒人。”景澜目光一转落在那两枚玉玦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泛起些许笑意,答道:“那时元秋与我交换信物后,我便时时刻刻将这玉玦带在身上,正是此物救了我一命。顾况审问我之时,误以为我是……”
雨如倾盆,她被捆住手臂,半跪在泥地里,雷声掩去了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那些黑衣人将这群女孩押到空地上来,如宰杀家畜般挑选她们。
为首那人俯身一一验查,凡是不符合心意之人,他都只是轻轻摆手,不等他出言示意,身后的行刑之人便已持刀斩下。大雨中血色蔓延,顺着水流渐渐染来,低头便是一片赤红,映出她眉目间的恐惧。
冰凉的雨水入眼,她有些无望地看着自己破碎的倒影。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来人捏住她的下巴,使得她不得不仰起头。
那人看了一会,手指在她眉心一点,浮光隐现,片刻后道:“这倒是有些意思了,我竟然不知你们何时抓了一位修行之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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