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完整的美好的家庭,他的父亲是一个赌徒,他的母亲是一个懦弱的女人,女人被打怕了,只能抱着膝盖在一边哭泣。从他记事开始,父亲就是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让他不得动弹。
他拼了命去推翻。
他不后悔杀了那个男人,但杀了那个男人之后,只是有些惋惜。
上不了大学了。
不,他连高中都不能去了。
那是他年少的时候收到的唯一的赞扬,那也是他为数不多稳定的温暖。
唐宛最后这么说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气。
他伸手摸了摸和匀,说:“上了高中你就可以去考大学了。和匀,你对大学没有期待吗?”
和匀摇了摇头,看了看唐宛,见到了他眼中怀念的神色,硬生生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唐宛笑了笑,抱起他来。
他的怀抱满是药香。熏香的香味很重,但是存留的药味也没有那么好消除,于是两者融合,并没变成更加浓郁的味道,而是汇成了一种更加和谐的味道。
没有中药的苦辛,而是柔和了下来。没有熏香那么重,而是淡了一些。
和匀深深地嗅了一口,攥紧了唐宛的衣襟。
这种味道让和匀很着迷。
他低声说起自己的小时候。那个彷徨倔强又孤僻的小孩,在胡同中徘徊,和阑珊的树影作伴,总是不愿意回到那个满目疮痍的家。他在晚上总是警惕着,生怕那个男人回到家中他却不知道,让女人身上再添伤痕。而白天总是在课堂上睡觉。
嗯,他总是在课堂上睡觉。但是在傍晚的时候,他会认认真真的看书。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持着天才的名声。
对于那个时候半大的他而言,别人的嫉妒崇拜最大程度上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我不像你那么聪明,不过智商应该也不差吧。”唐宛笑着说,“所以那个时候学的时间不多,但是也能考得很好。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总有很多人因为我上课睡觉还是年级第一崇拜我,学着我。”
和匀也笑了。“那他们肯定都不聪明。”
“也未必。或许只是因为他们太幸福了。”所以从来都没有那种拼命的感觉,从来都不知道,他每一分钟的学习都是偷出来的时间。
唐宛说罢,忽然也是一怔。
“好吧,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勉为其难地学吧。”和匀说。
他很早就完成了初中的学习,只是因为没有高中的教材,所以才没有接着往下学,而是看着书房里的书。
和匀在画画上的天赋不怎么样,但是在学习上,则是连唐宛都要嫉妒的,因为他实在是很轻易地就学会了,不然就凭唐宛那三脚猫的教授能力,估计早就没戏了。
他们决定了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就会很用心地去做。
唐宛托人带来了高中的教材,他看着教材摸索着教和匀。不过他很快就感觉到了他就在这里失去了威信力。
“这一题……你等等啊,我看看课本。”唐宛手忙脚乱地找书,他刚刚动作,然后就被和匀拉住了。
“不用找了,我知道了。”他淡定地说。
“啊?你怎么就知道了?”
“课本上有例题啊。”他理所当然地说。
“什么?!”唐宛大受打击,“我怎么不知道?!”
“7-2.”和匀见怪不怪,接着做下一题了。“就是加了一前面一章的不等式而已。”
“……”
唐宛郁卒。
如果只是在数学物理等文科之上被碾压,唐宛还不会这么郁闷,但是和匀学起文科的更加轻松。
他几乎是过目不忘的。
文科有一些阅读理解要靠文学素养的,和匀更加不差。他从小到大没有少看书。
所以……
唐宛觉得他真的是给自己挖坑然后往下跳啊。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要陪和匀一起学。
和匀不肯自己一个人学。而事实上,他们的学习时间也不多,早上学一会,午睡后再起来学一会,总共大概也就是五六个小时。和匀觉得很轻松,根本没有费神么力,唐宛也还好。就是唐宛并不想要和匀花费太多心力。
说到底,他们既然还是没有去高中的话,在家里怎么学还是看唐宛。而唐宛毫无疑问是以和匀为先的。
时光流逝,不知不觉夏天就溜走了。到了秋天,一场场秋雨下来了,越来越凉爽的天气,让满山渐渐变得色彩丰富起来。不再只是绿色,而是有些树叶变黄了,有些变红了,有些直接飘落,露出灰白的枝干,还有一些依旧是绿色。而那绿色也是更加浓郁苍翠的了。
他们很容易就感受到季节的变化。
和匀被要求盖上了被子,披上了外套。因为他很容易就生病了。
而唐宛的担忧也没有错。
和匀又生病了。
这一次的病情不像是春夏之交的那样,来势汹汹。但是并不是意味着不凶险。每一次的生病对于和匀都是凶险的。
病中的日子有些模糊。对于和匀而言,高烧的感觉已经很熟悉了。只不过这一次有些更加迷蒙。
他睡了又醒,醒了就喝药,接着便睡。房间里一直烧着地龙,本来已经很暖才对,但是并没有。他总是觉得身下缠绕着一股寒气。空气中无处不是药味,他熟悉的药味,他讨厌的药味,就这样包围着他。
而那个人,他喜欢的那个人,唐宛,则总是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一次一次,都是只记得他端药离开。他想要叫住唐宛,但是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昏昏沉沉地再睡去。
尽管是这样,但是这一次还没有危及生命。
和匀只是发烧,反复地发烧而已。
等到他烧退,真的醒来的时候,外门已经落满了大雪了。
冬天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到我最为激动的阶段了。
第38章 年关
冬天到了。
窗棂都是白雪,玻璃窗上都是白雾,但是内室很温暖。有馥郁的香气弥散开来,他看去,却是他那个的小香炉开始发挥作用了,燃起了香料。
唐宛推门进来,他身形修长,容色有些憔悴。
“好一点了是吗?”他问,关上门走到床执起和匀的手腕把脉。他专注地感受着手中的脉象,而和匀则是认真地看着他。
“怎么?”他发现了他的目光,不由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唐宛的目光温和却难掩困顿,他似乎是没有指望和匀回答。
和匀摇了摇头,刚想要开口,结果却是“啊啊。”两声。
唐宛安抚地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心,“你太久没有说话了,这是正常的。”
而他也因为久久没有人回答了,已经习惯了自问自答。
而交握的两只手,却都瘦了。
年关年关,一年的关卡。据说年底总有收债人,能过的去,这一年就不再收债了。人只是收金钱的债,但是死神却是收命债。
所以,未到过年的冬天,总是会有人死去。而和匀,在年前就退烧了,对于唐宛真的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再过了几天,已经是腊月了。这个时候农家已经开始有些准备过年了。和匀则刚刚能出房门看看。
“今年你不准备年货吗?”
都已经下了大雪了,但是他们家还是很冷清。和匀便有此问。
唐宛从他身后给他披了一件外套,含笑说:“你醒了,我才有力气准备过年啊!”
往年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是唐宛和和匀从来都不含糊。今年却是少有的怠慢。
和匀听了,拢了拢外套,说:“这样我就可以陪你一起准备了。”
大雪覆盖之后,下山的路就很危险了。早上给他们送来食物等东西的人年二十就说自己之后不来了。而后他要到过年之后才肯给唐宛他们送物资。唐宛不好阻拦,于是只好开出了长长的单子。
有一些杂事唐宛一直都没有告诉和匀。他觉得对于和匀而言并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和匀只要好好地长大就可以了。
然而,唐宛也清楚地感觉到他们家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了。
和言之刚走的时候,物资想要什么都能买到。可是现在却不是这样的。
之前,基本上送货的人会每天都来,问一下也很方便。后来呢,就不是了。两天一来三一来都是正常的。带来的生活物品也还好。就算是怠慢了,但是还算是知道一些分寸,只是在用的方面克扣而已。
唐宛拿他们毫无办法。因为毕竟拿出钱来的不是他,他并不能决定所有的事情。
就好像是当初的那一个洗衣机,假如他有钱,那他肯定愿意买下来,这样和匀也不至于如此,但是他没有钱。
而最近,他要的药品很多。有一些甚至是很名贵的药品。他本来很担心送不到的,或者是品质上有克扣,但是居然没有。是的,这些药品完好无损,药性达到了他的要求。他本来很是开心。但是送货人的态度却更加恶劣了。
他还直言说:“我们就保证和匀先生到成年。”口中则时不时念叨着这笔生意真是亏损死了。
唐宛心中有不安,但是始终没有告诉和匀。
他其实隐隐约约明白了那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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