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缓缓道——
“他与我至亲至爱,通晓军中一切行踪,了解我,了解陈言。”
“他可以动用权势调我离京,也可以藏匿如此部队进行围堵狙杀。”
他的声音嘶哑,眼中缓缓有泪落下。
他平息语调,最后一次确认道:
“有一个人。”
北京,监狱。
那一处自谷明远下了禁令后,从未有外人到访。
这晚终于来了第二位访客。
他的到来比谷明远更加威赫,监狱长亲自出来迎接,还想亲自送他进去。
“都退下。”
监狱长连忙点头称是,随后殷勤道:“您要谈的事情一定是最高级别的机密,我已经把那里所有的监控监听都撤下了,您看看要不要茶水点心什么的?”
“做得很好。”
监狱长露了面得了夸奖心里愉快,他小心观察了这位的脸色后,不再多话,随即带着其他人离开。
此地是一如既往地幽暗静寂。
唯一的窗户被铁栏杆一层一层拦住,只带入了外界细细微微的风和空气。
这缕细微的风吹着吊灯东摇西晃,明明灭灭的灯火犹如看不透的命数,沉沉浮浮,前途未定。
出于年纪和体力的缘故,那人拄着拐杖,走路极慢,每一步又沉又慢,步履之重仿佛是有人用铁锤撞击着木质的门。
他终于走到了那扇牢门前。
里面的人背对着他,迟迟没有转身。
“你苦心孤诣,不过为了求见我一面。”
“既然如此,我给你这份荣耀如何。”
江泽涛缓缓转身,与他对视。
“暌违数年,没有想到来到这里的人真的是您。”
他似有叹息,又像了然。
那人面容铁血刚硬,说话也是如出一辙地冷酷无情,他缓缓道——
“我曾亲手诛杀自己的亲生儿子。”
“如今亦能亲手诛杀你。”
第53章 天惊
“一月十一日,承远向军部发去一份密码电报,报告了胡莱族藏匿武器的全部细节,他还建议我方出兵援助,确保卡隆境内和平。军部迟迟不给答复,阻碍了行动的进行。”
“二月三日,承远以中国赴卡隆维和部队高级指挥官一职,再次向联合国提出申请,警告‘可以预见的种族清洗在迦太城中酝酿’,言称倘若武器继续分散在武装分子手中,联卡救助团就可能无法全面履行其使命,并将对所有军事及非军事人员,以及卡隆全体居民的安全形成严重威胁。联合国总部给予了坚决的回绝。”
谷中勋沉声道:“那是联合国秘书长采取的立场。”
“在他担任埃及副部长时,已与卡隆当局建立了密切关系。他曾两次访问卡隆,与卡隆谈判达成了一项合作协议,协议促成一笔军火交易,条件是不参与胡莱族当局的任何军事行动。”
江泽涛的嘴角划出一丝弧度,尽是无尽的嘲讽:“秘书长同时也与您达成了协议,否则您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卡隆已作弃子,您为什么还要牺牲承远?”
他的面容哀恸凄厉之至,几乎声声泣血,“虎毒尚且不食子,承远是您的亲子,您怎能不给他逃生的机会!”
“逆子!”谷中勋猛然呵斥道。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颤声道:“谁说我没有给他!”
“我将撤退的文书提前发放至他手中,难道不是给他机会?”
“他是我的亲子,自小戎马军中,难道不知道违抗军命的后果!”
谷中勋整个人颤抖着,好似风中之烛,明明灭灭,他终于平静下来,语气沉痛道:“但他做了什么?这个逆子!”
“违抗军命?”
江泽涛咀嚼着这四个字,面容无比凄切惨淡。
“胡莱族没有武器以前,他们杀人用的是大砍刀和棍棒。”
“砍刀落在平民的头上,犹如切瓜剁肉一般,随后挂满了人头,你说军命。”
“图南人逃难至此,举行弥撒。胡莱族的敢死队闯进来,朝人们的手臂,脖颈,胸膛猛劈乱砍,你说军命。”
江泽涛的眼底是深入骨髓的寒冷与萧索,他微微一顿,露出一个料峭的淡笑,随后继续说道:“这才只是承远提议收缴武器,被你们搁置的时期。”
“等到胡莱族获得了那批武器,他们掀起了第二次屠杀。”
“获得了枪只弹药以后的胡莱人,逼迫图南人跳进深坑,进行扫射,也有拦截在各处边界前,开展杀人游戏的,你说军命。”
他的眼底缓缓涌出泪水,厉声道:“为了你的军命!短短一百天时间,又八十多万人被杀,近二百万人背井离乡,沦为难民,到处是填满腐烂尸体的沟沟壑壑,这都是你的军命!”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承远至死都没有违背你强加给他的荣耀。”
“他知道他是谷家子孙,不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的选择。”
“他以最高指挥官的身份接受军命下令撤军,但却保留个人的意志,仅以一名志愿军的身份留下来,那些留下来志愿成为最后一条防线的军人,他们只想尽全力履行他们的职责。”
江泽涛的语气突然转冷,带着片片薄冰道:“可他们没有死在敌人的炮火下,却死在了自己的友军中。”
那群以援军身份潜入的队伍,实则是一支满含杀机的暗杀团。
志愿军的防守如昙花一现,随后消失在黄沙之中。
“您能否当着承远的在天之灵告诉我,这些暗杀者,是否与您有关。”
那是水滴落入深井的沉寂。
江泽涛盯着他的眼睛,在这片生气永绝,如入死寂的安静中,他终于听到了二十多年里苦苦追寻的答案。
“孽子当死。”
谷中勋缓缓开口。
他幽暗浑浊的眸光犹如浓稠的毒液,毒液映出江泽涛的倒影。
“而你。”
“你就是葬送我儿前程和性命的祸根。”
谷中勋的记忆又回到了最后一晚,谷承远跪在他和妻子面前倨傲孤绝的样子。
谷中勋眸色难测,淡淡道:“你不肯订婚,不肯结婚,抛弃父母幼弟,是要下定决心要和他在一起了?”
谷承远恳切道:“我不会抛弃家人,但我已经决心和他在一起,只希望你们可以理解我。”
谷中勋按下心中滔天的怒火,继续说道:“我绝不允许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他一顿,随后苦口婆心道:“承远,你是要继任我的一切的人,你要承担起谷家责任的人,你怎么能和一个男人鬼混在一起?”
谷承远淡淡道:“谷承远此生只爱江泽涛一人。”
他面容坚毅,随后朝父母深深一拜。
在这一拜中,他将头埋在地上,任由面颊最后一次被泪水湿润,随后飞快地抹去。
谷母声嘶力竭地扶起儿子,痛心疾首道:“承远啊,你不要爸爸妈妈了吗,不要弟弟了吗?”
谷承远轻柔地为母亲擦去眼泪,笑得温柔。
他随后看向父亲,沉声道:“天地盖载之恩,日月照临之恩,国家水土之恩,父母养育之恩,承远铭记于心,不敢相忘。”
谷中勋缓缓起身,微阖眼帘,疲惫道:“好,你走吧,我曾经有两个儿子,如今只有一个儿子。”
他猛然将茶杯掷到墙上,声嘶力竭道:“滚出去!”
碎裂的茶杯带着带着滚烫的开水溅到谷承远脸上,他也不在意。
他起身向躲在墙后面哭成泪人的谷明远走过来,他躲在弟弟身边,帮他擦掉涕泪。
谷明远拉住他的手,泪水浸湿了他的面颊,他抽抽噎噎道:“我将来不要生两个孩子,只要一个,我要把全部的东西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我不要像爸爸这样狠心。”
谷承远刮了刮他的鼻子,笑得耐心:“那我就做最好的大伯,把我的全部的东西最好的东西也都给他,让他一辈子无忧无虑。”
谷明远拉着他哥哥的衣角,谷承远轻轻松开他,随后如同留不住的月光,从此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可您最终为何放过了我?”江泽涛缓缓问道。
回国后,江泽涛本该根据在卡隆一案中的诸多违纪行为接受审判乃至处分,但谷中勋却出面为他斡旋,此后他得以解甲归田,过了二十多年的平静生活。
“陈言。”谷中勋淡淡道,“他愿意在你有生之年为我所用,我便因此多给了你一些时日。”
“可你却等不及了,突然来到这里。”江泽涛喃喃道,“是陈言出事了吗?”
谷中勋云淡风轻道:“他插手了原本不该他多管的事。”
“他死了。”江泽涛轻轻说道。
谷中勋不置可否,似做默认。
江泽涛嘶哑道——
“因为利益,1994年你任由国际组织内部勾结,坐视不理百万平民生死,任由种族灭绝的惨案爆发。”
“因为私情,同年你派人暗杀时任驻外联合部队最高指挥官谷承远,罔顾天理亲手诛杀你最出色的儿子。”
“因为担心罪证被发现,现在你又故意伤害国家高级官员陈言上校。”
“你身而为人,曾是国家股肱之臣,却为一己私情,罔顾人伦,冤魂当阙而哭。够不够得上周老出山,做此审判!”
大灯突然亮起,光明重新笼罩整个牢房。
相似小说推荐
-
悲伤的李白 (外物不必) 晋江2017-01-25完结安凌想,可能许宁在美术室外面的走廊里,明明对自己害怕的不得了,还是偷偷的把手往自己手里暗...
-
强制恋人 (R先生的猫) 晋江非V高积分2017-2-11完结重新定义爱情的游戏CP顾连峰X楚昊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