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克洛維身前。
樹乾上。
釘着一個人,不细看,还以为是睡美人在安眠,只是这睡美人身上有一把利刃,在夜里发出寒光。
拉斐爾跳下山坡,借著克洛維點燃的火把,看清了這個人的面孔。
雖然臉有污垢和血漬,面容卻依然溫和、平靜,一如這個人的性格脾氣。
他右手緊握,只露出一個小小的角,仿佛是一條手巾。
拉斐爾又聞到風中吹來花朵的清香,仿佛一下子把他拉回十年前,剛到黑塔利亞城邦的情形。
同學們好奇地說:“咦,你也是有第一才子之稱,我們班就有一個第一才子,到底你們誰最強啊?”
“不對,應該問誰最漂亮?儒勒也是這樣的美人。”
皺著眉頭看著眼前一群麻雀聒噪的時候,遠處走來一個人,那人撿起地上的書,交給前面的女孩,淺淺笑著,那女孩頓時紅了臉。
他的笑容如三月春風,直吹到人心窩裡。
拉斐爾腿一軟,跪了下去,忽然覺得胸口一悶,吐了出來。
一片腥紅。
☆、第 45 章
拉斐爾公爵被指控謀殺諾森子爵一行十二人、謀殺皮薩內洛(未成)、窩藏罪犯,罪大惡極,被處以極刑。
其本人表示不申訴。
書房中。
皮萨内洛气得浑身发抖:“我还没死,我不能执行公务的情况下,有副邦主依法代行邦主权利。城邦是正常运作的,监督者是凭什么对独立城邦做出裁决?”
伯恩斯转头来看皮萨内洛,他是从几岁开始,就没有见过皮萨内洛有特别大的情绪波动呢?七岁?还是十岁?
“別忘了,這個副邦主,他殺了諾森是事實,他窩藏罪犯是事實,你包不包容都好,他差點害死你——我們的一等爵爺,也是不爭的事實,這幾項罪名,哪一項都要命,還是你想說,頂著貴族的頭街,他就可以胡作非為。”
“這些都只是嫌疑,獨立城邦一向自主决……”皮萨内洛忽然一激灵:“你……原來是你……”
伯恩斯嘴角轻轻一扬:“別說得我好像公報私仇一樣,他拒絕了和公主的婚事,你覺得,皇家會咽下這口氣?”
仿佛有几千道闪电不断在脑中重影,击得皮萨内洛几乎失控:“不,這些都是藉口。以诺森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培养出儒勒那样的人,也不可能知道拉斐尔的弱点,不可能帮他做出完美的背景资料,哪怕他是孤儿,我也查得出来。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在背后。”
伯恩斯轻轻地拉手套,也不否认:“我只是试试罢了,拉斐尔这孩子,从小就很难了解。”
“他是我們從小看著長大的,你竟然對他也下得了手?你是害怕我和你爭權?你怎么没想过?我可能一点也不想和你争权?”
伯恩斯站起来:“也许吧,那又怎样?我不能为一个可能买单。”
“伯恩斯!!”
伯恩斯站住了。
“这是你逼我的,我现在告诉你,我要争皇位,我们试试看,是你的孩子,还是我的孩子。”
伯恩斯嘴角露出一丝笑颜:“是吗?拭目以待。”他头也不回。
一拳砸到桌面上,裂开几道痕,倒像是嘲笑的脸。
熟悉的腳步聲響起,停在后面,皮萨内洛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公主已经选择菲奇利亚城邦。”
公主选择的城邦,将视为未来储君的封地,直接蒙受皇恩。
这等于直接给了伯恩斯一拳,还带了上风。
“你是我和伯恩斯相争的牺牲品。”皮萨内洛说。
身后的人不说话,一会,把手巾塞回胸襟:“我不为你,我不后悔。”
圧在桌面上的雙手輕輕颤抖,連皮薩內洛也無法壓抑下去:“我答应过你父亲,要好好照顾你。”
那人道:“我现在很好。”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把一样东西放到桌面,看了一眼皮萨内洛的背影,走了出去。
是副邦主的印章。
多少年前,贵族少年们的成年礼上,皮萨内洛觉得气闷,出去后花园散步,看见一个神情冷漠的少年,坐在樹下翻書,聽見有人進來,抬眼一掃:
“你是谁?报上名来。”
“你又是谁?”
“你不知道这地方不能擅入吗?”
“然则我已经进来了,你能怎样?”
一言不合,两人大打出手,不知道打了几十回合,還是平手,皮萨内洛满意地住手:“看不出你还有两下子。”
“哼,你也不算差。”那人转身。
“等等。”
少年回头,有一样东西飞了过来,少年顺手一带:“这是什么?”
“我当上邦主的时候,你当副邦主吧。”
少年不说话,只是很不經意地把菲利奇亞諾城邦的印章塞回衣襟。
当日园中百花齐放,却比不上那少年风姿绰约的背影。
这印章,握在他手中,怕是有十五年了。
皮萨内洛握紧拳头,他自五歲之后,再沒有哭過,此刻眼眶卻滿是酸痛。
伯恩斯下手,果然快准狠。
☆、第 46 章
郊外,傳說的愛河邊。
架起了高高的木架和柴把。
一辆黑色的马车停了下來,駕馬的人是克洛维,跳下來,站在马车门边,眼睛却是红肿的。“你还有什么话没有?”
马车里坐着的人,透過窗簾最后看了一眼遠遠處蒙上黑纱的整個城邦,收回眼神:“没有。”
“一句也没有?”
他沉默了。
克洛维道:“我們沒事,皮薩內洛會好,一切都會好。”
“嗯。”拉斐爾说。
“你……你們的尸骸……”他的聲音已經顫抖得不像樣子:“骨灰,會撒進這河里。”
“好。”他說,下得車來,往木架堆走去,克洛維按住木架,脸上,挂着满满的泪,用力地擦,却怎么也擦不尽:“拉斐爾,下輩子,你還要遇到他嗎?”
木架堆中,有一張木床,上面躺著一個人,身上的衣服,依稀是那年初次相見時,他的服裝。
拉斐爾垂下眼簾:“這種事,我也沒辦法。”
你愛不愛一個人,愛得怎樣,哪由得你,哪有什么辦法。
他的嘴角流出黑色的血,身體也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他也不再勉強自己坐起來,他的臉色死灰,但眼睛仍然明亮,就像他這輩子一樣,從從容容、乾乾脆脆。
意識消失之前,他仿佛聽見那天夜里和儒勒在旁邊高高的樹上聽到的風聲。
當時夜很安寧,星星很亮。
旁邊的人,聊天的時候,因為怕踩空,不經意地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就像現在這樣,安靜地,呆在自己邊上。
“嗯,”他想說:“這樣很好。”
民間,當然有另一個傳說。
傳說中,由於世人偏頗,神要懲罰世人,神之子为了拯救世人,甘愿代替世人接受天谴,粉身碎骨。
此后,每年的那一月那一日,是为神迹日。
世上,也再無神之子。
宮中的皇帝,自然也松了口氣。神之子的圖案,按祖訓可以直接要他的命,這下子,可算是去了病根了。
(全書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