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七点的清晨, 酒店走廊非常安静，半个人影也看不见，施灵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关掉手机, 从地上站起来，原地顿了几秒钟, 最后还是选择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她独自穿过酒店一楼大厅, 漫无目的地上街，身边零星有几个人在散步，好几只早起的小鸟边叽叽喳喳，边从施灵头顶飞过。
周围的一切在施灵眼中变得愈发朦胧, 她感觉自己好像走了很久，直到看见一家开着门的花店，才停下脚步。
施灵走进去, 老板问她要什么样的花，可她望着一屋子花海，却发现自己甚至都看不清每朵花的样子，这些美好似乎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施灵不知道自己究竟拿了一些什么样的花，一切像是发生在梦里，她机械地接过老板包好递来的花束说谢谢, 机械地掏出手机付款，最后走出花店。等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 她都已经重新回到酒店, 站在房间门口了。
回过神之后，施灵打开房门走进去, 屋子里跟她出来之前相比, 没什么变化。因为拉着窗帘, 所以显得环境有些暗淡，伊然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呼吸很均匀，睡得很香甜。
施灵站在床尾，一片宁静之中，她只感觉心里狠狠地堵了一下，而后眼眶迅速红了。
她低下头，紧紧抿着唇，把花束暂时放到地上，轻手轻脚来到放着背包的桌子前，一个齿一个齿地拉开拉链，像之前无数次排练时那样，从内衬里摸出她准备好的戒指。
在如此昏暗的室内，那枚钻戒依旧拥有着细闪的碎光，它被妥帖地放在一个小小的封口袋里，此时就躺在施灵的手心。
施灵看一眼戒指，又抬头望一眼沉睡中的伊然，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她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下一步是什么来着？
对了，揪一些花瓣，撒在伊然枕边，最好地上也能有一些，这样伊然一下床就能看见地毯上鲜嫩的花瓣。
施灵手里攥着戒指，走回床边，捧起放在地上的花束，直接下手，结果却薅了个寂寞，她定睛一看，发现买来的原来是干花。
重量都不一样，难为她捧着走了一路，竟然都没发现。
施灵心头的火一下子就窜上脑门了，她握着花束的手高高扬起，看样子是想把这一堆东西给摔到地上。不过再空中停了几秒之后，她最终还是把手放下来了，不知道是心疼价格，还是怕吵醒伊然。
她把这晦气的花扔到一边，戒指始终攥在手里没松开过，但是这下施灵是彻底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就在施灵跟个木头人一样搁床尾杵着的时候，床上的伊然忽然翻了个身。
她的动作幅度并不大，而且因为被被子包裹着，所以其实没什么声响，同时伊然也没有任何要醒的迹象，她只是换了个睡姿而已，但施灵着实吓了一跳，她三下两下从床尾蹦到卫生间，一伸手把门拉上，又轻轻地上锁。
卫生间的灯跟外面的并不相连，施灵打开一个小灯，双手撑在洗手台边缘，左手的大拇指跟食指捏着封口袋，钻戒隔着透明塑料袋，贴附在白瓷一样的洗手台内壁。
施灵垂头盯着那星光，迷茫的大脑忽然清醒过来一些，她把戒指依依不舍地放进裤子口袋，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撩了几捧水。
洗手台上方的镜子里映出施灵沾着水珠，有些发白的脸。
她用毛巾擦干净手，掏出手机点进app。
私信多到拥挤不堪，而且随时都有新发过来的，施灵大致看了一下，基本上一半一半。一半人在骂她，说她有病就去治，别跟个疯狗一样扰乱社会治安，也别出现在这种公共平台上带坏未成年。还有一半人觉得施灵是做错过事，但她已经受到了相应的处罚，人不应该因为这样的事情被毁了前程，施灵知错就改，并且以后不再犯，就可以了，没人规定受到过行政处罚的人不能“抛头露面”当博主，总而言之，就是施灵目前承受的一切对她来说太过严苛了。
虽然不少人支持她，甚至有粉丝因为这件事专门给她的账号上充电，但施灵心里还是很难受，因为这件事引发的火苗已经蔓延到全站了，现在起码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对她口诛笔伐，施灵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讨厌过，即便是在她生活得最不如意的时候。
施灵没有隔着屏幕承受谩骂的经验，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突发事件，所以在目前这个时间段，施灵只能选择无视，她躲在厕所里刷了半天手机，少说也看了几百上千条评论和私信，但她一条都没有回复，只怕说错半个字，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随着时间的推移，网上对着“红心火笼锅”燃起的熊熊大火已经烧到了施灵之前投稿的视频上。她回到自己的主页，翻看一下自己最近投稿的视频，可以发现已经被不少人明目张胆地刷屏。那施灵的粉丝能干吗？他们不甘示弱，跟这些外来的人争吵撕扯，导致整个视频弹幕乌烟瘴气，开头处甚至出现好几条类似“温馨提示，食用本视频前请关闭弹幕”的句子。
万幸的是，让施灵得到一笔“巨款”，得以昂首挺胸去珠宝店买戒指的那期恰饭视频的发布日期还算比较早，目前暂时没有受到波及，不然她都怕广告商来找她，让她赔钱。
施灵艰难地苦笑一声，之后的表情便越发涩然。红心火笼锅账号内的每一期视频，都是她倾注了无数心血做出来的。施灵并没有完全把“全职博主”当成一个职业，在她看来，做视频这件事，如果没有那么一点点热爱的话，前期是很难坚持下来的，所以施灵是真的喜欢这件事才下定决心去好好努力的。
视频博主的更新换代很快，施灵剪视频剪到疲惫不堪的时候，她有想过自己将来可能会因为什么原因被观众淘汰，可能是视频内容跟不上潮流了？或者观众对她产生厌倦了？都有可能。但施灵万万没想到，在日薄西山来临之前，竟然会出现这样意想不到的飞来横祸。
这件事已经难以补救，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施灵也不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着她的浪漫告白。
所以求婚这件事，只能被迫暂时中止。
但与此同时，施灵必须让不好的事情止步于此，一个几分钟的锤人视频已经在千里之外毁了她为伊然精心准备的惊喜，她不能让这个东西再破坏掉这次来之不易的旅行。
五院在一般情况下是非常忙碌的，整形科室也例外不到哪里去，多的是手术排队等着伊然去做，她请一次假很不容易。游玩大概还剩一天半时间，施灵想让伊然好好享受这短暂的快乐时光。
她把所有的烦恼都暂时埋在心底，不管网上吵吵闹闹，手机一关，恩怨全消散。
回去之后该如何处理，等回去之后再说。
施灵调整好心情，把脸上的水擦干净，深吸一口气，伸手打开卫生间的门。
门是向内开的，没了遮挡，施灵猝不及防地跟站在门口的伊然打了个照面。
施灵身体一顿，还没说什么，伊然便一脸促狭地凑上来，眨眨眼睛：“大早上的，也没上厕所，你在里面干什么呢？”
施灵一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来上厕所？”
“没有冲水声啊，”伊然理所当然，随后又想到什么，一言难尽道，“难道说你上厕所不冲……”
伊然没说完就停住了，她本来想开个玩笑，结果看施灵的样子，好像并不是很轻松。
她刚要问施灵怎么了，但施灵比她先反应过来，一把搂住伊然，把脸深埋在她肩头，让伊然无法看清自己的脸。
施灵想，可能是因为自己没化妆，所以在伊然面前根本掩饰不住最真实的神色。
不等伊然主动发问，施灵抢先一步，懊恼地撒谎道：“我做了个噩梦。”
伊然知道了：“是什么样的梦呀，把我的宝宝吓得脸色都发白了。”
一阵静谧之后，施灵答非所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我没钱了，变成穷光蛋了，那你还会不会跟我在一起？”
伊然轻笑了一下，不知道施灵是受了什么样的刺激：“可是……这话不应该是我的台词吗？”
施灵沉默不语。
对啊，她们两个之间，伊然才是有钱的那个。什么叫如果施灵没钱，伊然会不会抛弃她？当初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施灵才是那个一穷二白、攀上高枝的的麻雀。
在伊然有所察觉之前，施灵迅速整理好心思，之后抬起脸，神色恢复如常，她搂着伊然离开卫生间门口：“我饿了，我们去吃早饭吧。”
酒店一楼有个很大的自助餐厅，据说里面的饭还挺好吃的，且大都是当地特色，施灵和伊然准备到那边去尝一尝。
临出门之前，伊然指着地上那束干花问施灵：“这是哪里来的？昨天房间里没有吧？”
施灵瞥一眼被抛弃的“残枝败柳”，越看越觉得难看，干花就算了，但她根本就看不到什么花朵，一眼望上去全是枝条。她不想承认这玩意儿是自己头昏脑涨时的审美，便随口道：“在大街上捡的，准备给酒店门口树林里没家的小鸟搭个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