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傅昭听到了她的话,乖乖地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跟着人群,看着路过的车,一步一步,节奏平缓,脚步轻轻,迈到了她身边。
清香馥郁的茶香气息传了过来,扑到了鼻尖,是傅昭身上的香味。
她好像只在这一次,闻到过傅昭身上的味道。
但好像又有点不太一样,傅昭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眼神偷偷瞄过来又缩回去,有点像是以前那个傅昭看她的眼神。
时楠心神有点恍惚,她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哪一次。
但等傅昭走到她身边,带着她往前走的时候,她好像就能够动弹了。
“你之前不是说想办展览吗,我给你租好了场地,展览日期就在你生日那天,怎么样?”
傅昭徐徐说着,语调不急不慢,站在她的身侧,保持着隔空的距离。
“我生日,是什么时候?”她问了一句。
傅昭笑了起来,琥珀色眸子里的光亮了一圈,似乎在笑她笨,笑她记性不好,可到底嘴上还是没说出来,只耐心地说了一句,“圣诞节那天。”
“可是,现在才刚刚入夏,不是还有很久吗?”
她倏地攥住了傅昭的手腕,在傅昭惊讶的眼神里,感受着掌心里传来的熟悉脉搏跳动的节奏,脉搏很真实,却因为现在的场景,变得恍惚起来了。
她知道,在前面的拐角处,就会有个抢劫杀人犯冲出来,她到现在都没搞清,为什么这个人要冲着她们来。
而傅昭会替她挡刀,会流满一地的血,会死在她面前。
就算她现在将傅昭的手腕牢牢攥在手心里,却也无法改变“傅昭的脉搏声会在她手心里缓缓消散”的事实。
一想到这种情况,她的眼眶就开始发热,开始湿润。
有眼泪,忍不住从眼眶里溜了出来,跑了下来。
“嗯,虽然是才是初夏,但我想着,可能还得一些时间筹备,所以冬天会比较合适一些。”
“为什么是冬天呢?”
傅昭顿了一下,朝她笑了笑,“因为你喜欢冬天,你的生日在冬天,这是你的展。”
傅昭仍然还是笑着,琥珀色的瞳仁,装在眼眶里,像是浸透在了清冷的月色下,又像是燃烧在灼热的太阳下,明媚又灿烂。
直到她们走到了拐角处。
有人撞了出来,时楠却没办法动一下步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昭把她扯在了怀里,眼睁睁地看着傅昭被刺之后扯住歹徒又被快速捅了几刀,直到有黑衣人冲出来把歹徒抓住。
眼睁睁地看着傅昭一口一口吐着鲜血,身下是一片血泊。
她大喊,为什么这群黑衣人不早点出来,为什么她明明知道会发生什么,却依旧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她大哭,手忙脚乱地想要帮傅昭挡住身上的伤口。
可伤口太多,血也太多,她堵不住。
直到鲜艳的血,染红了傅昭的白衬衫。
直到傅昭张了无数次嘴,每次张开嘴就有汹涌澎湃的血流涌出来。
直到傅昭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闭上了眼睛。
直到她攥在手里的手腕,直到她紧紧贴着的脉搏,跳动开始缓慢。
一下一下,砰砰……砰砰跳动。
接着开始微弱,直至最后完全消散。
手心里攥住的腕心,再也没了生机勃勃的朝气。
直至怀里的人变得完全冰冷,完全失去气息。
*
时楠猛地睁开眼睛,身上,额上全是冷汗。
呼吸急促,口干舌燥。
各处感官开始复苏。
眼前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人影,正准备从椅子上起身离开,眸子里的光亮了亮,似乎在惊讶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醒了。
她恍惚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是重新来过,她还有很长的时间去预防这件事,她已经请求母亲帮忙查出那个抢劫杀人犯。
虽然现在还没消息。
但还有三年时间。
足够了。她一定会在那个时间节点来到之前,把所有的危险因素全都剔除。
只要让傅昭在那之前,好端端地待在南柯岛就好了。
时楠想明白了这点,绷紧的身体松了下来。
她看着眼前的人,忽然间,心头有种冲动,却又马上压抑了下来。
手上温软的触感缓缓苏醒,眼底的热意开始染了上来,她忍不住多用了些力道攥着手心里的手腕。
“嘭——嘭——”
脉搏一下一下,在她指腹碰触的地方,平稳有力的跳动着。
她默默数着,迎着傅昭微微颤动着的眸光,等心底的那个数字到达之后,悄悄松了口气。
75次/分钟的频率,间隔时间平稳,能感受到血管扩张的轻微搏动。
这是傅昭脉搏跳动的频率和节奏。
是她此时此刻安全感的全部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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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标注1参考:百度百科词条:吊桥效应。
第27章
“你怎么突然醒了?”
傅昭看着似乎是做了噩梦被惊醒的时楠,抿了抿唇,“要不要喝点水?”
她说完这句话,看着不说话直直盯着她的时楠,看着时楠眼底藏着的惊慌失措,心头不免也跟着慌了一点,她站起身,想给时楠倒杯水过来,可下一秒手腕被拉紧,一股大力传来,她不得不被迫弯下了腰。
然后,滚烫冒着热意,带着黏腻汗水的怀抱贴了上来。
有馥郁甘甜的香味扑到鼻尖,味道不厚重,淡淡的,萦绕在她周围,不至于浓到让她头晕,却在扑过来的那一秒,让她脑中的思绪瞬间炸成了空白。
是发香,还是香水,或者是沐浴露香呢?
她没得出任何一个结论,因为她能感觉到埋在自己肩窝处的时楠,呼吸急促,暖热气息喷洒在她的颈部,顺着衣领处的缝隙溜了进去,像是那些小蝴蝶又活跃了开来。
但小蝴蝶刚张开翅膀,还没来得及飞起来,瞬间又沉浸了下去。
因为时楠哭了。
就这么紧紧搂住她的脖颈,恰恰好好卡在她肩窝这一块,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只安安静静地这么抱着她。
唯一不算安静的,是时楠再算不上平稳的呼吸声,是时楠起伏略微激动的胸口。
是滴落到傅昭肩窝处,烫人的液体。
一颗一颗,坠在上面,灼热又戳心。
她被时楠整个人搂得紧紧的,甚至和时楠之间都没留下什么空着的距离,连带着她的呼吸都不能保持平静,也开始变得紊乱起来。
怀里的人似乎也滚烫得有点吓人。
出了一身的冷汗,应该是不太好受。
傅昭听着时楠压抑着的啜泣声,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可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合适,她想了想,还是抬起了右手,掌心在时楠背上安抚性似地拍了拍。
时楠现在显然是做了噩梦之后的后怕。
她该说些什么,来缓解时楠现在做了噩梦之后的害怕。
大概还是因为上次的事件有了阴影,尽管时楠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白天也是一副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
“做噩梦的话……”傅昭轻轻开口,谨慎地组织了一下语言,“可能是因为你最近的压力太大了,也可能是因为你之前经历的事情,对你造成了一定的冲击。”
她说着说着又顿了下去,因为她好像除了可以陪着时楠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缓解时楠在被绑架之后受到的创伤。
她不是时楠,就算她真的能感同时楠的身受,也没办法替时楠承受这些痛苦。
但如果,她能够替时楠承受这些痛苦的话,她会愿意吗?
傅昭这样问自己,得出来的结论出乎意料。
她好像是,愿意的。
这个答案让她自己都感到十分惊讶,不过很快惊讶被压了下去,时楠现在的状况容不得她多想,她心底涌出来的心疼也无法忽视。
兴许是因为,时楠会遭受这次绑架。
还和她们傅家有关。
这本该是她该遭受的,现在却让时楠代她受过。
她会有愧疚,也是应该的。
她会心疼,她会想要替时楠承受这些痛苦,也是合理的。
因为愧疚在作祟。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是她们家对不起时楠。
“但是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不再做噩梦为止,直到你忘记那件事情,直到你不再害怕。”傅昭说完这些,轻轻呼出一口气,“我不是专业的,也不太会安慰人,但如果你明天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去找一个医生,好好聊一聊,说不定心里会好受一些。”
“我可以把医生喊到家里来,你如果……对这件事有抗拒,不想说出来的话,我们也可以慢慢来……”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傅昭轻声细语地说着,温润的嗓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柔和轻煦。
时楠紧紧搂着傅昭的脖颈,傅昭也没做出任何抗拒的举动来,只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地安慰着她。
她原本以为,在经历绑架之后,她做的噩梦至少会是和绑架有关的。
但并没有,不管是昨天还是现在,她的噩梦还是关于傅昭。
同样的噩梦,在很多个夜晚这样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