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再说一遍。”谢林说。
容鹤扭头看着桌上的三明治和煎蛋,无比温柔,无比真诚,无比动情地说:“我、爱、你。”
容鹤把谢林糊弄好,得到的奖励是更加丰盛的早餐一顿,和陪同谢林会客的殊荣。
前者容鹤欢欣鼓舞,后者容鹤避之不及。
K城有三大家族,容氏、谢氏与徐氏。容家诗礼簪缨,可惜传到容鹤这一代,大哥体弱多病,中年早逝,二姐一介女流,独木难撑。好在父母给力,四十五岁添了个小儿子,就是容鹤,钟灵毓秀,十足美人。都指望着他长大以后能继承家业,重振容氏荣光,没想到五年前,他刚满三十,还没大展宏图就被隔壁家姓谢的小子盯上,从此掳了去,再不肯放出门。
人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前三十年,风光都被容氏占去,这三十年,合该花落谢家。谢家本来黑道出身,赌场夜总会高利贷,做得都是不上台面的买卖,容家顶看不上他们。谁想到谢家那位纨绔大少爷竟生了个好儿子,就是谢林。从群狼环饲的叔伯弟兄手中抢过谢家家业后,他一方面做大谢家在黑道中的影响力,另一方面积极结交上层人士,也做正经生意。这几年谢家风生水起,把曾经的豪门容家彻底压了下去,连势头正劲的徐家也要让谢林三分,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至于徐家……说得多了你不爱听,咱们以后再提。
当年如此矜贵的容家三少爷,如今沦为禁脔笑柄,容鹤面子上挂不住,一向不爱见外人。谢林也不准他抛头露面。两人这方面极有默契,除非……访客与容家有关。
容家在五年前已经四分五裂,本家分家旁支,个个占山为王。本家如今是容鹤的二姐说了算,自家弟弟被掳,二姐咬碎银牙也要与谢林斗到底,分家与旁支却审时度势,知道如今跟谢林交好才有钱赚,所以个个不避嫌。今天来访的是容鹤的远房堂哥和侄子,按血缘算来,这才是他的亲人,跟谢林这种按辈分算的便宜侄子完全不同。
堂哥今年有六十了,做进出口贸易,谢家是他的大客户。他们跟谢林坐沙发上谈生意,容鹤坐在谢林旁边抱着平板玩游戏。谢林话不多,不爱笑,外冷内也冷,气场很是威严。堂哥每每见他都战战兢兢,今儿堂弟列席,仿佛时刻提醒他谢林的种种手段,更叫他心中颤了三颤。
五年前,谢家大少爷猝死,谢家上下抢夺家产之际,容鹤曾联合徐家发难,打算借机蚕食谢氏。谁想到关键时刻,谢林力挽狂澜,以雷霆之势整顿谢家内乱,同时带足人马,把容、徐两家堵在了谢家大宅。
谢家大宅就是谢林如今的住处,当时却是容、徐两家发难的主战场。当年谢林只有二十五岁,除了长得好,一无是处。谁都想不到他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他私下结交了谢家的老臣功臣,并在父亲死后最先做出反应,抢占先机。容鹤的动作已然很快了,他比容鹤还快。容、徐两家赶到谢家时,他已经一枪子崩了自己大哥,杀鸡儆猴总揽谢家大权,磨刀霍霍,将枪口对准了来人。
徐家老大在黑洞洞的枪口下当场怂了,跪地求饶,好话说尽,丑态百出。谢林懒得同他计较,一颗子弹都没在他身上浪费,叫他快滚。容鹤却不肯屈服,只冷冷地睨着谢林一笑,轻蔑道:“你敢要我的命吗?”
就算敢,谢林也不想要他的命。他叫自家手下拿枪堵住容家人,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两家人的面,把贵不可言的容家三少爷压在地上,当场奸了他。
“小三叔,”一边奸,谢林一边用小时候的称呼唤容鹤,“你是个斯文人,以后记得,别随便玩黑帮那一套——你不行!”
当年这件事全城轰动,百年望族容家因此一蹶不振,四分五裂。每思及此,堂哥都心有余悸,冷汗涔涔。突然胳膊肘被儿子撞了一下,他猛然醒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谢林刚刚问了他一句话,他完全没听到。
尴尬极了,堂哥脑筋转得飞快,尽力找补:“谢先生,您说的利润分成……”
谢林想按几几分成他没听清楚,又不能含糊答应,急得大颗大颗汗珠往外冒。偌大的会客室一片死寂,好一会儿,谢林忽然一笑。
“这一关过了吧?过了就快跟容先生打个招呼。”谢林拍了拍容鹤的大腿,“自己堂哥来了,你还只记得玩。”
刚刚堂哥进来时,谢林没发话,俩人只好见面不相识。这会儿谢林同意了,容鹤才能把平板放到一边,好好跟堂哥打了个招呼:“堂哥近来好吗?”
“很好很好,托弟弟的福,家中处处不错。”堂哥道,“对了,之前你说胃不舒服,现今好点没?”
“多亏堂哥送来的中药,我照着方子吃了,效果特别好,多谢堂哥。”
“弟弟千万不要客气,咱们是一家人,哪里不舒服就跟哥哥说,不用不好意思。”堂哥边说边笑,笑着笑着又尴尬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讥讽谢林是个外人,容鹤有个头疼脑热不跟他讲,反倒费事向堂哥求药。
大侄子在旁边一脸想死的表情,容鹤一脸淡定心里想“堂哥干得漂亮”,谢林则皮笑肉不笑,左手在容鹤大腿上游弋,猛地探进他双腿之间,叫容鹤牙根紧咬,一下子坐直了。
容鹤狠狠瞪了谢林一眼,转移话题:“堂哥最近去看过我二姐吗?”
“没有。”堂哥掏出帕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为难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二小姐她是不会见我的。”
弟弟受辱后,容二小姐曾想尽办法搭救。然而谢林认准的就是容鹤这个人,容二小姐就是拿月亮来,谢林也不换。容家败了,没有跟谢家硬杠的能力,二小姐一方面要支撑家业,一方面为弟弟忧心,近年健康状况每况愈下。容鹤曾向堂哥打听过姐姐的情况,可二小姐恨极了谢家,更恨与谢家有来往的容家人,所以堂哥不敢登门。
“我听说……”堂哥虽不敢登门,消息却比容鹤灵通,“二小姐心脏出了些问题。”
容鹤的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具体什么问题,我也不太清楚,总之以二小姐现在的身体,已经不能再为容氏操劳了。二小姐自己可能也认识到这一点,所以从海外请回了容皓少爷。”堂哥顿了顿,“他是您大哥的私生子,您知道吧?”
“我知道。”容鹤说,“他母亲是夜总会的舞女,跟我大哥春风一度才有了这个孩子。大哥嫌她有过太多男人,宁可无后都不肯认这个儿子,当时我跟二姐劝过许久,他不肯听,开了支票,把他们母子打发走了…”
容鹤垂了垂眼睫,抬头望着堂哥:“二姐把他叫回来干什么?”
“容皓少爷的母亲已经去世,二小姐说那终究是大少爷的儿子,总流落在外也不是个事,想叫他回来给他个差事做,免得他在外面闯祸。”堂哥道。
“大哥只有这一个儿子,叫回来也是应该。”容鹤问,“给了他什么差事?”
堂哥偷偷看了谢林一眼,谢林低头把玩着容鹤的手指,没有阻止,他才道:“二小姐叫容皓少爷跟在自己身边。”
容鹤的手指瞬间冷了。
今日谢林心情不错,给了堂哥好大一笔红利,又许他参与进新开的航线。堂哥走后,容鹤坐在沙发上发呆,谢林过去坐到他身边,揽着他的肩,叫他靠在自己身上。他的欢快与容鹤的沉闷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愉悦地火上浇油:“在担心什么?”他问,“你二姐的病还是你即将失去继承人的身份?”
“有我这样的继承人只会给容氏蒙羞。”容鹤抬起头,直视谢林的双眼,“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一个多月前。”谢林毫不掩饰地承认。
“为什么不告诉我?”容鹤问。
“我想告诉你来着。”谢林说,“记得吗,我说过只要你肯把打开的按摩棒塞在后面一整天,我就告诉你一个消息,但你拒绝了。”
“那天你要带我一起去接受新闻采访!”容鹤冷冷道。
“那又怎么样?”谢林反问,“难道亲姐姐和容氏还不如容三少尊贵的面子重要?”
“如果我知道那个消息有关我姐姐……”容鹤挺起身子,恨恨地瞪着他。
“没有什么如果!”谢林抬起一根食指,轻而易举就将容鹤按了回去,“我能给你选择的机会已经不错了,不会再给你什么如果。”
容鹤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如困兽般盯着谢林,可双方力量对比悬殊,这个眼神毫无威慑力,甚至显得可怜。谢林少年时曾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眼神,如今果真得到了,他又爱又得意。
“我可以让你回去探望你姐姐。”谢林说,“但是有条件。”
容鹤一言不发,向后靠进沙发,放松身体的同时,微微张开了腿。
没有半分犹豫。
谢林忍不住笑出声。
“不不,不是这个。”谢林说,“我不要这个。”
容鹤狐疑地看着他。
“下星期有个私人活动,你陪我一起去。”谢林说,“去了我再告诉你条件是什么。”
第二周某天,一大早容鹤就被刨出被窝打包送上飞机。他在气流的颠簸和谢林怀里睡得昏天暗地,一梦醒来,天色过午,飞机已经降落到印度洋中的一座小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