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了，嗯，你的饺子也带了。”
秋洛看着从拐角处走过的那个人。
流利的英文，熟悉的声音。
他身上的牛角扣大衣，是他给他买的。
他一手拿着外卖盒子，一手握着手机在跟谁打电话。
身影仅仅一闪而过，如同昙花一现。
秋洛站在原地。
空气中似乎留下了他冷冽的香气，秋洛抬手捂住口鼻。
不要闻。
不许闻。
他站在原地呆了几分钟，才慢慢走出去。
他忽然大口呼吸起来，猛地逃离。
就当是，一场梦。
第40章 归来
秋洛的脸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踉跄了一下，摔在了地上，背部猛地撞到门框，他抿紧唇，微微皱了一下眉。
眼前的中年人又一脚踹上来，正好踹到他肚子上，他的身体蜷缩在一起。
身边有大大小小的惊呼声，那人脱了自己的鞋子，想要往他身上砸，此时正好医院的保安赶到，拖住了那个人。
他唇边溢出一点血，摸了一下，嘴角破了。
那人还在边哭边骂，“去你娘的狗屁医生！害死我家儿子！送来的时候明明还有得救的！明明还……你等着瞧！我上法院告死你！”
袁桥赶过来时就看到秋洛正一脸苍白的躺在地上，身上的手术服都来不及脱，他赶忙跑过去把秋洛扶起来。
“还好吧？！”
“没事。”秋洛摇摇头，在袁桥的搀扶下站起身，眼神有点沉痛。
虽说医生见惯生离死别，可每次见到自己刀下的人生命流逝，心跳再也无法有力的起伏，他总会感到悲伤。
袁桥把秋洛扶去休息室，顺便叫护士准备一下给他检查，看见还在保安手下挣扎的那个人，十分气愤道：
“现在的人真是！把事儿都怪在医生头上！”
秋洛没有说话，其实他现在稍微有点郁闷。
自己是受母校邀请参加一个仪式才回来的，顺路去A大直系医院看看同窗，恰巧碰上一起交通事故，医院人手不够，才临时上了手术台，没想到自己会碰上“医患事件”。
他的嘴角已经开始红得发黑，护士拿了消毒水和药水来，秋洛谢过，自己开始处理伤口。
“那个人看起来不会善罢甘休啊。”袁桥叹气道，“要不要给你找个律师？”
秋洛想笑一下安慰他，毕竟是他向医院举荐自己的，现在自己出了这样的事，他心里肯定有点自责，可他一牵动嘴角便疼得厉害，只好面无表情道：“没事的，不用麻烦了。”
袁桥哪听得进去啊，“不行不行，以防万一，这事就交给我了。”
他让秋洛好好休息一会儿，走到外面打电话给以前认识的法学院的同学，如今在国内律师界小有名气的新贵。
“喂，楚赢吗？我是袁桥……”
欧阳楚赢听他讲完事件经过，不是什么棘手的案子，便答应下来。
“我这跟朋友吃饭呢，你先把那人的基本资料发过来。”
“有事？”坐在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淡淡问道。
“没什么，又是一个医患事件。”
楚赢啧啧道，努力向这个刚回国没多久的精英普及一下国内最近频频发生的事件类型，“现在这种事情在国内渐渐变得多了，我们这行也接手了越来越多这样的案子，现在的人啊，越来越自私……”
他还没说完，手机又是一个提示音，是袁桥发过来的个人资料。
证件照上的人眉目清秀温柔，十分赏心悦目的一张脸，楚赢看了一下姓名栏，不自觉地念了出来。
“秋洛？”
对面的男人闻言抬眸。
楚赢念了两遍他的名字，似乎想起什么。
“没想到是他。”
“……怎么？”
“我们那一届毕业生都还记得这个人啊，外科系的，专业成绩特别好，大二就直接保送A大直系医院，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退学了，人也找不到……”
他说着，突然发觉对面的人不太对劲。
“你怎么了，向临？”
袁桥看了楚赢回过来的信息，总算安了心，又进了休息室，秋洛正坐着，很是疲惫的样子。
“秋洛，我朋友答应了，明天他会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秋洛点点头，“谢谢你了，袁桥。”
但秋洛完全不知道是这个状况。
那个人就坐在那里等他，背影挺拔，清俊又成熟的样子。
他却僵在门口，一步也走不进去。
袁桥疑惑地推推他，“怎么了，快进去呀。”他自己先走了进去，伸出手道：
“你好，向临先生吧？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没事。”那人站起来转过身，回握袁桥的手，然后看向他。
袁桥看秋洛还杵着不动，忙把他拉进来，“这是秋洛，这次的事件人。”
秋洛抬眼看他，大眼睛满是无措，一点都没有平时淡定从容的样子。
袁桥正奇怪秋洛的反应，没想到这个楚赢介绍的向律师更让他吓一跳。
向临走前两步，突然就把人抱住了。
秋洛就这么让他抱。
然后听他在自己耳边说话。
十分久违的声音。
“又见面了，哥哥。”
秋洛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
可他是个骗子。
只骗一个人。
那些谎话，编出来只为给一个人听。
这个人痛恨言而无信。
所以，也必恨定言而无信的人。
可这个人啊，现在他在做什么。
亲密拥抱的样子，就像真的只是见到了思念已久的恋人。
他的拥抱十分伪善，欺骗他，从来没有遗失过一个四年。
他一定是病了。
袁桥早就出去了，室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向临不曾放开他，等他慢慢回神。
对了，他叫他哥哥。
真是……活该。
他很用力地在想，哥哥重逢了许久未见的弟弟是怎么样的，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说什么样的话，甚至，拼命想把这张脸看成向遥。
可他想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怎么能这么没出息。
他只想哭。
可向临只是看着他红红的眼眶在笑，指腹擦过他青紫破裂的嘴角，低头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又把他抱紧。
“他把你打成这样，我会好好教训他的，哥哥。”
秋洛攥紧了他的衣服，笔挺的西装外套被抓得皱巴巴的。
一根悬着的弦终于断掉，他在那个安稳的怀抱里，哭得像个孩子。
等秋洛平复了心情之后，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了。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尴尬，认认真真地看着向临。
已经长大了的样子，褪去了青涩的稚气，棱角分明的脸，成熟内敛的气质，以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似乎不再那么明显，被时间磨得圆滑了一些。
他觉得他熟悉又陌生。
也是，毕竟已经过了好几年。
向临的表情平静，也不说话，两个人在医院的小会议室里坐着，很有默契地沉默着。
秋洛低头，一向十分有条理的脑子里还是很乱，他不知道向临是什么意思，自己也不知道要想些什么。
“今天是谈不成了，下次吧，我先送你回家。”向临突然出声道。
谈什么？秋洛愣愣的，对了，他是袁桥朋友介绍来负责他的案子的。
秋洛这才注意到，脱口而出，“你当了律师啊。”
向临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
“嗯。”
秋洛突然意识道自己说了什么，抿紧了唇。
向临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你现在住哪？”
秋洛有些犹豫地说出口：“皇冠。”
向临停住脚步，挑眉，“酒店？你不住A市？”
秋洛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他是回来参加活动的，怎么可能会住在这里。
向临猜到什么，眉眼冷了下来。
“走吧。”
到了车里，两人依旧很沉默，似乎几个小时前的亲昵只是一场错觉。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秋洛问。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令向临生出一种烦躁，每一个字都像刺在他心上，提醒着他，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人，有多害怕，有多顾虑，有多糟蹋自己。
他在怕他生气，于是，放低了姿态，像一只自觉已经失宠的小动物。
向临深吸了一口气。
“有一段时间了。”
只是，找不到你。
秋洛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弄清楚一些事情。
他很清楚，他跟向临，都在互相试探，可他无法猜中向临的心思。
他叫他哥哥，是不是从此就用弟弟的身份与他相处了？今天些许亲昵的姿态，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尴尬。
分开了这么久，他也像秋洛所想的那样，接触了更广阔的世界，是不是意识到，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青春的风花雪月。
他是不是，终于，要走了。
一种被遗弃的孤独突然从心里喷涌而出，把他深深淹没了下去。
车子停了下来，向临道：“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