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颓唐 (叶铮)

　　正在登场的比赛选手是顾非。
　　看到穿着西服的俊美男人走上舞台，顾荀立刻挺身坐起来。
　　顾非在表演的时候，能够将所有自带的属性全部收敛，若不是还有一副皮囊在，估计甚至会有人认不出这是顾非。
　　对于常人来说，顾非这样的效果是好演员的证明，演什么像什么，才是优秀的演技，而专业本领过硬的演员才能称得上是好演员。
　　但对顾荀来说，顾非气质的变化可以让他更清楚地看清长相，抛去所谓的气质，理性地看待五官。
　　而顾非的五官……
　　顾荀定定地看着屏幕上那个人的脸，只觉得心里有冰水流过，冰冷刺骨。
　　这个小演员……和顾非……很像。
　　顾荀的脑海中，不停地闪过顾千临那炸得不成形的脑袋、顾非偶然的一个笑容，一个眼神……还有这张脸。
　　他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太过荒唐，荒唐得让他手脚冰凉，可他心里又总有一个声音在说话，那个声音对他说，顾千临那么聪明，怎么会轻而易举让你得逞。你做的一切他都当成笑话看，你的焦躁你的烦恼，对于他来说，连用来饭后闲谈都没有资格。
　　记忆里，顾千临将顾荀的手臂扯开，然后淡定地走进了满是血污的房间。
　　记忆里，顾非将顾荀的手臂拉开，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当一个人确定一件事情的时候，他就会寻找很多东西，作为自己发现的事实的佐证。
　　顾荀也不例外。
　　他忽然觉得顾非就是顾千临，于是他就为一切的不合理都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顾千临如此决绝的自杀，就是因为他已经做好了后来的准备，这个尸体很可能根本不是顾千临。
　　不，肯定不是顾千临。
　　甚至，可能当顾千临染上毒品的时候，这个“顾千临”就不是真正的顾千临。
　　他去整了容、换了一个名字、伪造了一个身份，以小明星顾非的身份存在着。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顾荀有很多种猜测，不知道哪个才是正确的。
　　他抬手挪动鼠标，点了一下电脑右上角的红色x键，然后双手抱胸，目光深沉。
　　几分钟之后，顾荀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了几个按键，拨打出去。
　　“想办法得到顾非的毛发，然后验一下和我的血缘关系。”他的声音很平很冷，听不出有什么喜怒哀乐。
　　电话对面的人说了些什么，顾荀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然后他将电话挂掉，目光在电脑屏幕上滑过，低下头，轻轻吐了一口气。
　　.
　　顾非完全不知道顾荀围绕着他脑补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此时，他正和洛阳就电影角色的问题聊天讨论。
　　最后，洛阳说：“后天我去顾家接你，去面试。”
　　“好的。”顾非温声回答。
　　洛阳将目光穿过屏幕，停在顾非的脸上，停在他的眼睛里。
　　他觉得顾非比起初见时，生动鲜活了许多。
　　就像是一个没有人气的漂亮人偶，被注入了灵气，眉眼都飞扬了起来。
　　倘若这个人偶还冰冷呆滞时，就拥有让人心动的魔力，那么若是他有了灵魂，便是让人心荡神迷的角色了。
　　洛阳将自己的手掌覆在电脑屏幕上，将那人带着淡淡笑容的眉眼遮挡住。
　　可他还是能清楚地察觉到顾非的存在感，即使隔着屏幕，也排山倒海一般地向他涌来。
　　“顾非……”洛阳开口，打断了顾非说的话。
　　“嗯？”顾非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洛阳。
　　“我……”
　　这个字被拉长了音，最后在半空中断开，没有后续。
　　原本已经在心里打好了腹稿，可当面对着本人的时候，洛阳却吞吞吐吐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句话也不敢说出来。
　　最后，他只是长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声“后天我接你”，就挂掉了视频通话。
　　顾非坐在电脑前，看着电脑桌面，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真是……他在刚刚就感觉到了不好的预感。
　　洛阳要撑不住了吗？
　　想到这里，顾非用指节敲了敲桌面，表情有点儿不悦。
　　他拿起手机。
　　看起来，他应该给洛阳一个小小的警示吧？
　　顾非的表情很怪异，好像很阴郁，又好像很开朗。
　　最后，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放下了想要在手机键盘上打字的手，退出了短信编辑页面，最后直接长按了关机的按键，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他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但究竟哪里有变化，他又说不清。
　　好像是……变得比之前开朗上进了许多？
　　就像是发现了新的人生目标，有个一个新的努力的方向。
　　.
　　在父亲死去之前，顾千临是一个好孩子，一个几乎所有认识的人都会称赞的孩子，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他的父亲就算有了私生子，也不会因此忽略自己的长子，因为他的长子足够优秀，是一个优秀的家族继承者。
　　顾千临也一直这么觉得。
　　所以他很上进、很骄傲、有勇气和决断力。
　　他崇拜父亲的能力，并且希望未来自己能够成为父亲那样优秀的人。
　　在他认为自己的一切都能向着正轨行进的时候，忽然发生的事情打乱了他的人生规划。
　　他一直以为顶天立地的父亲，死了。
　　死得……很难看。
　　顾千临当时站在门外，看着过往嚎叫的人群，心里也跟着起了波澜，甚至可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可他却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他想，如果父亲遇到了这种事情，他会怎么做？
　　可是，这一直很有用的思考方法，在这时却破天荒地没有一点儿用处。
　　怎么能用一个人的思考方式，去处理和这个人有关的问题？
　　顾千临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把冷静的表情摆在脸上，他脸上的肌肉已经僵了，所以展示出来的其实是面无表情。
　　不过这样就可以了。
　　他冷冷地训斥惊慌不安的仆人们，让他们冷静下来，然后将抱着自己说害怕的顾荀掰开，踏着一地的鲜血，一步步走进了父亲的卧室。
　　他直视着父亲的尸体，甚至还伸手碰了碰鼻息。
　　很安稳……
　　安稳到死寂。
　　他忽然觉得心中有什么在崩塌，自认为的所谓未来已经变了模样……背后的城墙业已倾塌。
　　回头四顾，一片茫然。
　　他强撑着把那些觊觎父亲财产的所谓叔伯处理掉，然后就任由着顾荀对他下各种黑手，他无所谓，也无所畏惧。
　　世界观的忽然崩塌让他忍不住用烟酒麻痹自己，但他每次醉醺醺的时候，思维却依旧清晰，甚至可以说，比往日还要清晰。
　　他感觉很绝望，因为常人都说的烟酒却无法令他麻痹。
　　于是在看到烟里面的细碎白色粉末时，顾非没有犹豫，他低头叼住烟嘴，啪地一声按下火机的开关，深深地吸了一口掺着大麻的烟。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但他的思想却脱离了身体，飘在半空中，冷冷地俯视着躺在地上，肢体微微痉挛的自己。
　　真丑。
　　后来的一切，顾非都安静地跟着顾荀的计划走，就像以前的智商全部都被丢失了一样。
　　最后，他还想尝试一下死亡。
　　可没想到，一切竟然能重新来过，他竟会进入一个自己完全没有接触过的行业，去做一份完全没有经验的工作。
　　一个新的生活。
　　.
　　顾非向节目组告了假，说要去参加电影的面试。
　　节目组的人大多对这件事都有所耳闻，现在刚刚拍完表演课程，也根本就会给嘉宾们几天休息的时间，便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无比轻松地同意了顾非的请求，还附送了几份祝福。
　　当顾荀过来想找顾非的时候，就发现……顾非不见了。
　　他阴着脸转身离开，脑海中有几句话一直在回响着：“根据您二人基因鉴定的结果……你们是同父异母兄弟的可能性很低……”顾荀的一口气还没有吐完，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他失去了理智：“我们怀疑您和另一方是父子。”
　　wtf？
　　.
　　高速公路上，一件黑色的桑塔纳正在飞驰。
　　周围的景物齐刷刷地向后倒退，单调且让人晕眩。
　　顾非将手肘倚在车窗，支着下巴看了一会儿车外，最后还是将身体扭回来，靠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
　　洛阳不时偏头看顾非一眼，在心中默默评估着这段时间这个人的生活状况。
　　看起来还可以。
　　洛阳想。
　　车子经过收费口，洛阳将车速慢下来，交钱，然后缓缓驶离收费口。
　　又过了一会儿，洛阳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心绪，踌躇着开口：“顾非……你看到我前几天给你发的消息了吗？”
　　忽然被问到这个问题，顾非想了一会儿，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洛阳将车速减缓，侧身打量顾非，发现他的眼球还在眼皮下面微微颤动。
　　他没睡觉。
　　只是在沉默。
　　身边人的沉默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洛阳摇摇头，就让这个话题在这里冷下去。